第6章 偷了個頭(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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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內必須將燕無痕捕獲治罪,追還被竊物品,否則我就寫奏折上奏,讓聖上治你……治你個消極辦案的罪名,貶你的官,收回你‘繡衣使者’的稱號,讓你去當繡娘。”知府大人惱羞成怒。

一大早到衙門,讓我生讓我活的早飯還沒吃,就先讓我嚐工作的苦,真是倒胃口。

最近,常州府失竊案頻發,失竊者大多是富豪之家,竊賊綽號“燕無痕”。富戶豪紳們對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女賊是又敬又怕,但是貧苦百姓對她偷富濟貧的事跡卻誇讚連連。這個竊賊著實滑溜,連犯盜竊案數起,我們官府對她查獲的信息卻寥寥無幾。案子遲遲沒有進展,被竊的人家紛紛懷疑是我這個“女神捕”不是徒有虛名,就是有意包庇“女神偷”,消極辦案。

“您是有事許小言,沒事聽讒言,貶官的奏折您寫一封聖上回兩封。您要是覺得我查案不行可另請高明,或者全城安監控,竊賊自然就無處遁形了。”我悠哉悠哉倒進椅子裏,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輕吹了幾下一飲而盡。

“聖上回兩封?”知府大人拿走我手邊的茶壺,一副生氣又不明其意的表情。

“全城安監控?”李荊端著茶杯定住,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常州府的案子破不了,告到聖上那兒,首當其衝被降罪的就是您老人家,所以貶官的信聖上會回兩封,因為一封貶不幹淨。”我一手將茶杯湊到知府大人手裏的茶壺壺口,一手抓住提梁又給自己添了一杯茶,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後看向李荊道:“至於監控嘛,那是我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老鄉們常用的第三隻眼。”

“大大大……人,不不不…不好了…不好了。”幾句話慌慌張張強行插進我們的談話中。

知府大人看著一路衝進來累得氣喘籲籲的衙役,一臉不耐煩地罵道:“你見鬼了?把魂撿回來再說話,別一驚一乍的,又是哪戶人家被竊了?”

“府衙!”

“什麼?”知府大人從椅子上彈起來,他的心和茶壺都被這個雷人的消息震得碎了一地。

我看著一地好茶,深感惋惜,輕輕拿過衙役呈上來的紙燕子,仔細檢查後一臉嚴肅地問:“這是在哪兒發現的?丟了什麼東西?”

衙役頂著一張嚇得煞白的臉,磕磕巴巴道:“沒沒沒……沒丟東西,她給我們送送送……送了一些東西,就在大堂公案桌上。”

“送了什麼?”

“一顆人頭!”

2

府衙堂審大堂的公案桌上放著一個箱子,箱子上擺著一顆人頭。她披頭散發,惡目怒撐,額角受傷流下的血跡灌進她的左眼,成了一汪幹涸的血池,左眼曾滑下的血淚形成暗痕,掛在灰白的臉頰上,看起來像淚幹了血還流著。

第一個發現頭顱的衙役供述,早上看見桌子上放著一個箱子,箱子上還有一個包袱,他打開包袱查看,包袱裏竟是一個女人頭。死者是前天被竊的富戶李老爺府上的太太董玉貞,知府大人立刻命人通知李府。

府衙內外有數十人把守,有人帶著這麼大的包袱和箱子進出,不可能沒人看見。我竄上屋頂,看見瓦片錯位的痕跡,猜到燕無痕應該是揭開瓦片後,用繩子或類似繩子的東西將箱子和包袱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到桌子上。

移開頭顱,打開箱子,滿箱都是紮眼的金銀珠寶和名人字畫,最上麵放著一隻用祈福帶綁著的紙燕子。燕無痕通過紙燕子告訴我們,她無意間“偷了個頭”,箱子裏的東西乃是她從李府盜出的財物,現將頭顱贈予常州府府衙,隻要府衙能破獲這起凶殺案,她就將在常州府所盜財物如數歸還,然後離開常州府,到別處找生意,免得我們再為她受苦。

讓我們查凶殺案,為什麼要將從李府偷走的財物一並奉還?董氏的死跟李府的失竊案有關嗎?我隱隱覺得兩者之間有某些關聯。

常州府近期發生的幾起盜竊案中,我對李府的盜竊案印象最深。跟其他幾起盜竊案相比,李府的盜竊案令我竇疑從生。李府的盜竊案現場門窗沒有被撬開的痕跡,屋頂瓦片完好無損,未被移動,現場也沒有迷煙,隻有留在案發現場的紙燕子跟別處的盜竊案一模一樣。對於失竊的財物,李老爺怒得七竅生煙,一直責罵董氏,說她平日太過招搖,因此才招賊惦記。掌管整個李府鑰匙的董氏看似委屈難過,實則對案件的偵破一點也不著急,甚至讓我有一種她很慶幸李府被盜的感覺。

我躬身細細觀察眼前這顆可怖的頭顱,她的臉上仿佛留著一種遺憾,卻被死神封鎖住了,無法披露出來。是誰殺了她?為什麼把她的頭顱割下來?是燕無痕嗎?死者的屍身在哪裏?燕無痕知道凶手是誰嗎?盜走這箱珠寶又還回來,其用意是什麼……問題如鯉魚吐泡泡般接二連三地冒出來,掀起我腦中無限的疑雲。

“這頭你看夠了嗎?看夠了我就帶走了。”仵作李荊敲敲桌子,我直起身示意他“請便”。

李荊小心翼翼地把董氏的頭放上托盤,將包裹頭顱的布料往上一蓋,瀟灑端走了。府衙大堂的陰鬱空氣好像也被李荊帶走了,原先被人頭嚇得遠遠的知府大人和衙役們紛紛湧到珠寶箱前。

“統統給本府讓開,此乃贓物,全部充公!”知府大人的威聲迫使衙役們不情不願的停手停叫,禁聲待命。

我拿起珠寶箱裏的一隻金鐲子,掂了幾下感覺怪怪的,我將金鐲子遞向知府大人,奸笑道:“大人,您嚐嚐?”

“嚐?”知府大人抬手指向自己,眉心的肉擠成一團,一臉驚愕道:“你讓本大人嚐這個東西?”所有衙役的視線都聚在知府大人身上。

我陰陽怪氣道:“大人,您鑒財的本事,那可是慧眼通天,無人能敵。您平日不是最愛咬金子嗎?真假一嚐便知。進口的肉小偷怎麼舍得鬆嘴呢?我懷疑這箱珠寶是假的,想請您開金口嚐嚐,以辯真偽。”

知府大人臉色一變,怒容散去,笑眼盈盈的接過金手鐲,仔細翻看幾下後,張嘴剛咬下去。叮叮叮,知府大人叼著金鐲子的嘴同他的視線一起轉向聲源方向,我妹妹小語正玩弄著珠寶箱裏的兩支金釵,“叮叮叮”,兩支金釵相互敲在一起,發出鐵棍碰撞的聲音。

知府大人表情愣住了,失望得嘴一鬆,叼在嘴裏的金鐲子落在地上發出“叮”的聲音後滾到桌子底下。

3

董氏貼身丫鬟扶著李老爺匆匆走進府衙,在驗屍房看見董氏的頭顱後大放悲聲。

“死者額頭上有明顯磕傷,後腦勺有多次撞傷導致後腦勺顱骨嚴重碎裂。”李荊邊說邊填寫屍格。

李老爺聽見李荊說的死因後收住哭聲,思索一下後問:“確定是後腦勺受傷,不是頭頂?”

李荊停下手中的定做,抬頭將疑惑的目光投向李老爺,定了一會兒後肯定地點點頭。我發現李老爺眼神偷偷瞟向驗屍台上的頭顱,臉上沒有悲傷,卻泛起一絲迷茫。

據董氏的貼身丫鬟回憶,城外有座華林寺,最近香火很旺,董氏經常前往上香求拜和聽經。因家中遭竊的事,昨天下午,李老爺收走了董氏掌管的鑰匙,兩人因此鬧矛盾,董氏便去城外的華林寺聽經。到了華林寺後,董氏和以前一樣讓丫鬟在寺外等候,自己進寺裏聽經。董氏從華林寺出來後,捂著胸口喊疼,因為董氏平時就有肺病,丫鬟也沒多想,要陪董氏去買藥,卻被董氏拒絕了。董氏自己去買藥,讓丫鬟先跑回府看李老爺是否氣消,李老爺氣消了就去通知董氏。這便是董氏最後一次出現時的情景。

昨天,李老爺一直在外巡店,天黑回府見到丫鬟後,就派人去藥店找董氏,但是藥房的夥計說,確實有個打扮闊氣的夫人去買藥,買了心絞痛的藥後就離開了。又派人去了華林寺,但是講經的主持說,董氏聽經時說身體有些不舒服,下午就離開了,之後就再沒見過她。

董氏得的是肺病,為什麼會買心絞痛的藥呢?這個疑點觸動了我腦海中的某些信息。

我帶著李老爺和丫鬟去查看珠寶箱,李老爺說董氏入府後,內府的財物一直是董氏打理,珠寶首飾他認不全,但是箱子裏的字畫他認識。這些字畫咋一看跟他丟失的字畫一樣,細看卻發現是贗品,他家失竊的字畫都是價值不菲的真品。

丫鬟看見箱子裏的祈福帶後告訴我們,那是華林寺的祈福帶。

先驗證丫鬟和李老爺的話,然後得想辦法找到第一案發現場和董氏剩餘的屍身。我決定先去董氏最後一次現身的藥店查問再去華林寺。同時命衙役去查一下這些假珠寶字畫的來源以及核實丫鬟的口供和查出李老爺巡店的軌跡,進而先排除他們是否有作案嫌疑。

4

我、李荊和小語,我們探案三人組一起來到董氏買藥的藥房。

仔細詢問藥房夥計當時的情況,豈料這一問,更糊塗了。據夥計描述,昨天下午來買藥的“夫人”,衣著特征與董氏丫鬟所描述的一致,可外貌特征與董氏並不吻合。按理說,貼身丫鬟不應把主人認錯才是。可是藥店抓藥的登記簿上,確確實實寫著“董玉貞”,抓的是心絞痛的藥。

我猜可能是有人穿上董氏的衣物冒充她去買藥。為什麼要冒充董氏去買藥?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董氏遇害了。

我們急忙前往李府再找來董氏丫鬟和李老爺來尋問,丫鬟和李老爺確定董氏有肺病,但是沒有心絞痛。丫鬟又仔細想了想,昨天下午董氏從寺裏出來後,和她說話時一直有意用扇子遮著臉,背後原先盤起的長發散放下來了。那時她隻顧關心董氏的病情,心裏覺得有些怪,但也沒多想。

我想,如果丫鬟看到從寺廟出來的董氏就已經是假董氏了,那真董氏必然留在了寺廟中。

為了獲取很多董氏跟華林寺之間的線索,我們檢查了動董氏的房間。我問丫鬟董氏去華林寺除了聽經,還做什麼?丫鬟說每次去華林寺,董氏都讓她在寺外等候,她並不清楚董氏在寺內做什麼。

我在董氏的房間裏找到了幾套還沒做完的僧服和僧鞋,我看了鞋子的碼數,不是李老爺的碼數。董氏每次去華林寺上香聽經,為了積功德,都給華林寺捐個包袱,包袱裏麵是給華林寺的僧人們做的鞋子和衣服,還有一些香火錢。我仔細比對發現,這些未完工的衣服和鞋子都隻有一個碼數,僧人們的腳都一樣大嗎?

李老爺走進房間看見這些衣物,一把將他們撤到地上,眉心間的鋼叉紋深刻顯露,極度的憤怒使他用手中的拐杖不停地杵地上的衣服,他一口咬定自己的妻子董氏一定是被華林寺的淫僧害了!

李老爺為什麼這麼肯定董氏是被華林寺的淫僧害了?他口中的淫僧是指誰?原來,最近董氏和華林寺住持的一些非言蜚語傳進了李老爺的耳朵。

出發華林寺之前,我先返回府衙禮房查閱這個寺廟的底細。禮房書吏說此寺向來荒廢,牆垣頹廢,雕梁畫柱斑駁,塑像破爛不堪,其香火也不盛,因此常州府禮房也沒有把該寺納入祀典。

外出查訪的衙役來報,假珠寶字畫的來源已經找到,出自珍品珠寶行和鸞幀畫舫。經詢問核實確認,董氏曾到珍品珠寶行和鸞幀畫舫,讓那裏的掌櫃和舫主按照提供的珠寶首飾樣式和字畫仿製贗品。而燕無痕留在府衙的箱子,裏麵的珠寶字畫就是他們為董氏偽造的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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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無痕從李府偷走的珠寶字畫是董氏請人製造的贗品,真的珠寶字畫在哪裏呢?我暫時隻能把對這個問題的好奇心,放在悶葫蘆裏。根據藥房夥計和丫鬟的口供推測,如果丫鬟看著真董氏進寺廟,而出寺廟遇見的卻是假董氏,那就意味著真董氏可能在寺廟裏遇害了。凶手穿著上董氏的衣服,打扮成董氏的樣子騙過丫鬟,又打扮成董氏的樣子去買藥製造不在場證明。但這一切都是猜測,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驗證我的猜測。

衙役一起出動,驚嚇到上香的人們,會造成混亂。如果殺害董氏的凶手真的是寺廟中的人,我們興師動眾也會打草驚蛇,因此我和李荊還有小語偽裝成香客前往華林寺。

來到寺院,但見佛堂光淨,其舍皆朗朗無壅。來到正堂,但見有一橫臥大佛,長有丈餘,描畫得金碧輝煌,一看就知道是剛剛塑的金身,香火雖旺,卻不見幾個僧人,轉了一圈才找到一位正在從屋子裏往外般東西的小僧彌,他法號叫“懷真”。

懷真告訴我們寺中有僧人昨天晚上圓寂了,其他人都在奠堂念經超度亡魂或準備給亡者收殮下葬,他正忙著收拾遺物清理房間。

懷真手中抱著的衣物引起我的注意:“僧人的遺物裏怎麼會有女性的衣裙?”

“那這藥包是?”李荊看向懷真手裏提著的藥包問。

懷真說這位剛過世的僧人叫“率性”,身材瘦小長相清秀,昨天發現他去世時,身上就穿著這身女裝。大家都知道入寺前他是唱旦角的,喜歡女裝也不奇怪。他手中拿的是治心絞痛的藥,率性生前患有心絞痛,昨天他死的時候手中還拿著這兩包藥,說完後表情有些落寞和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