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鎮街上,一支迎親隊伍從街頭排到街尾,街邊人頭攢動,接踵摩肩,爭相觀望。
一個小乞丐問一個老乞丐:“這位大哥這是哪家娶親呀。”
老乞丐看著小乞丐:“新來的吧,這是我們平安鎮的大戶李家少爺娶親,娶得還是他青梅竹馬柳家大小姐柳青青。你呀可有福了,他們今天還在城裏施粥,快去吧,去晚了就沒有了。”
“好咧,謝謝大哥。”小乞丐連忙道謝,卻忘記問施粥的地點。
繡著暗紋的大紅喜轎中,正端坐著一名女子,雙眸似水,嘴角微揚,帶著淡淡的羞澀。
放銃,炮仗,大紅燈籠開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終是到了李府。
李雲飛翻身下馬,踢了轎門,喜婆牽出新娘,李雲飛牽著柳青青的手,跨了火盆,拜了天地便跟著親朋好友喝酒去了。
他本想金榜題名後,再洞房花燭。可架不住父母的嘮叨,不知為何看著這紅色婚服覺得悶得慌,隻想喝酒,最後喝了個酩酊大醉,被扶進婚房時就已然是一攤爛泥。
柳青青看著床上的李雲飛,見他麵色痛苦,嘴裏喃喃的說著什麼,想靠近聽清楚說的什麼。
當她靠近隻聽見李雲飛“阿青”“阿青”叫個不停,頭上不停地冒冷汗。
青青連忙用絲巾擦他臉上的冷汗,並“嗯嗯“的應著。就這樣她們的洞房花燭夜,一個睡成死豬,一個照顧死豬。
柳青青照顧李雲飛到後半夜見他還沒有醒來,也沒有冒汗了,也隻好寬衣睡去。
第二天等李雲飛醒來看見躺在自己床上的柳青青,驚得差點從床上掉下去,他也成功吵醒了柳青青。
“相公你醒了。”柳青青羞澀的說。
“嗯嗯。”李雲飛呐呐道,又說:“昨天晚上我喝醉了,麻煩你照顧我了。了,實在對不住。”說完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既嫁給你了成為你的妻子,照顧你是應該的,好了該起身了,我們等一會兒還要向爹娘敬茶呢!”柳青青大度道。
柳青青心中是有怨言的,畢竟洞房花燭女子一生隻有那麼一次,不過她又想以後的日子還長,沒必要在新婚頭天就鬧得不愉快,而且李雲飛也會因此覺得虧欠她,以後也會加倍對她好的,心中的怨氣也消散不少。
敬完茶,李雲飛來到書房,他一早上腦袋都昏昏沉沉的,滿腦子都在想昨晚的夢。
夢裏有一個人在叫他“雲飛”“雲飛”,或輕快,或擔憂,或甜蜜。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做這種夢了,剛開始他覺得自己被鬼纏身了,還去寺廟進香,卻沒有什麼用,慢慢的也就習慣了,他總是想看清那個人的臉,可就是看不清,直到昨天夜裏他聽見自己喚那個人“阿青”。
因為夢的事李雲飛對妻子有些抗拒,白天可以借著有事出門不遇見,可一到晚上進臥房這種抗拒之情就格外強烈,於是每每到關鍵時候,李雲飛總是匆匆拉上衣服,逃向書房。
由於天天睡在書房,冷落新婚妻子,李雲飛遭到了自己老母親的嗬斥,雖不情願,夜裏還是來到臥房,剛走近房門,就聽見母親身邊的老嬤嬤的聲音。
“夫人莫要多心,少爺他平時又沒有什麼通房丫頭,跟您還是第一次,這男人第一次抗拒也是正常的,您莫要多心。”老媽媽說。
柳青青說:“媽媽,可這幾天雲飛天天都說去找趙鵬,那趙鵬是什麼人,媽媽應是清楚的,聽說前天那趙鵬為了見萬芳樓凝香姑娘一麵,豪擲千金。雲飛天天跟這種人混在一起,我怎能不多想?”
聽到“凝香”兩字,李雲飛頭痛欲裂,單手扶著頭,踉蹌地逃回書房。
今晚李雲飛又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一個竹屋,他在屋中坐著,有一穿著鴉青色長衫的人拿著書本念著“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
那人的聲音溫柔低緩,清潤人的心田,而李雲飛自己卻昏昏欲睡,那人見狀一書敲在他頭上,將他打醒。
他醒來,看著一個小姑娘嫌棄的看著他說:“呆子,這麼懶讀什麼書。”
“凝香不得無禮,快向李公子道歉。”“臭阮輕,你偏心,我才不要向這個呆瓜道歉。”小姑娘跑走了。李雲飛想說什麼,可眼前又變得灰暗,他知道自己該醒了。
床上李雲飛睜開眼,想著夢中的女孩以及那個叫阮輕的人,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用早膳時李雲飛接到了老母的刀眼和老父的黑臉,有點慫慫的但還是鎮定的吃飯。“飛兒,昨兒娘跟你說的事,你忘了!”
“娘~,不是我不樂意,我也想嬌妻在懷的日子,可是我新婚那晚夢見了一個仙人,他跟我說我在考取功名之前不可以近女色,否則之前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的,我這也是為了家族的榮耀呀!”李雲飛冠冕堂皇地找著借口。
“既然是仙人說的,相公應早些跟我說,我這幾日惶惶不安,總以為自己哪裏做的不對惹到了相公,還去麻煩了爹娘。”柳青青滿臉羞愧地說。
“飛兒,這事你做的太不周到了,讓青青擔心了,你可得給青青好好的賠禮道歉,不然我可不饒你。”李雲飛的娘周氏說道。
“唉,娘,我知道了。”李雲飛心虛的答道。
“青兒,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你就特別懂事,科考還有兩年,這段日子你就受些委屈,等飛兒金榜題名,他自會好好補償你的。”周氏拉著柳青青的手說。
柳青青看了看公公,見他沒有異議,嘴上隻好懂事地說。
“娘,不要說什麼委屈不委屈的,為了相公的前途,我什麼都可以做的。”
心裏卻在想什麼仙人,她自是不信的,但是既來之則安之,既是為了考取功名,她也不好說什麼,隻要不出去鬼混就行。
李雲飛躲過一劫,想回書房溫書,就接到好友們的邀請,便出門赴約。萬萬沒想到前腳剛跟父母撒謊說不能近女色,後腳就被酒友們拉到萬芳樓。
開了個包間,上齊酒菜,男人嘛,喝了酒就想找樂子叫了姑娘作陪,唯獨李雲飛沒有。
損友袁虎抱著懷裏的姑娘像似遺憾的說到:“唉,小桃,李兄娶了美人,怕是瞧不上這萬芳樓的姑娘嘍!”
李雲飛麵露尷尬,隻能喝酒。
另一位損友趙鵬:“那是,李兄的媳婦可是我們這兒的有名的美人,怎麼看得上這些庸脂俗粉。”
“唉~,誰說我們萬芳樓都是庸脂俗粉,那剛來的凝香姑娘姑娘聽說可是國色天香,恐怕隻有這樣的人才入得了李兄的眼,李兄你說是吧!”袁虎說。
李雲飛:“哪裏哪裏,袁兄說笑了。”
趙鵬:“今天得虧李兄來,我們倆才得以見凝香姑娘的真顏,老鴇快,把凝香姑娘叫來,就說她心心念念的李雲飛,李大公子被我趙鵬給請來了。”
“唉,我這就把凝香叫來,讓她好好伺候李公子。”老鴇諂媚的答到。
李雲飛還沒出聲,老鴇就一溜煙的跑了,李雲飛鬱悶了今天被這兩個損友坑了。
“都說了不要跟他們往來,這些人不務正業,遲早會帶壞你的。”腦袋中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李雲飛又開始頭痛了。
他閉上眼仿佛看見在夢中出現的竹屋門前,一個人拿著書打自己的頭,而自己親呢抓著他的手,低著頭不斷的說道我錯了,下次一定不會了。
他抬頭想看看那個人,“凝香姑娘來咯!”,包間的門被推開,而李雲飛也剛好抬頭,夢中那人的臉與凝香重合了,那一瞬間李雲飛的頭像是被萬根針紮似的,頭痛欲裂,隨即便痛苦地昏了過去。
凝香看著昏過去的李雲飛,輕蔑的笑了:“看來李公子身體不適,怕是聽不了凝香的琴音了。”
趙鵬袁虎雖貪戀美色,還是知道人命關天的,一個負責結賬找大夫,一個負責將李雲飛送回家。
昏過去的李雲飛來到夢中常出現的竹屋窗前,他望向屋裏。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先生,這首詩你已經念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小李雲飛說。
“這乃是人生兩件美事,隻有記在心中……”
“先生,這是你的追求,又不是我的,我就想繼承家業,帶著心愛之人看遍大好河山,這才不枉此生。”
那位先生還想說什麼,小李雲飛“下課嘍,先生再見。”一溜煙竄了出去。
先生搖搖頭,歎了口氣,轉頭望向窗外。這時李雲飛才看清他的臉,鳳眼星眸,鼻梁挺立窄細,長得斯文儒雅,左眼眼角一顆鮮紅淚痣,平添一分妖治。
李雲飛如被雷擊般立在原地,記憶快速回籠。
李雲飛從小不喜讀書,又是個混世魔王,為了讓他讀書,李父找遍了十裏八鄉的教書先生,但每次那些先生都會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便匆匆收拾行李,連束脩都沒要就走了,這可氣壞了李父,每次都把李雲飛的屁股揍開花。
在李雲飛十三歲那年,李父又給他找了個叫阮輕的年輕秀才做先生,李雲飛見這秀才先生生得好看,尤其是眼角的那顆淚痣,他特別想知道淚劃過這顆痣時該是怎樣的風景便同意了。
從那時起李雲飛的愛好從四處惹是生非變成逗自己的先生。
看見那秀才俊俏的臉上露出憤怒的、羞惱的、開心的表情,李雲飛就會感到莫名的興奮。
阮輕不是那種迂腐隻教人讀書的先生,他教書一般是從李雲飛的興趣愛好入手,並以生活實例將書本知識展現在李雲飛麵前,如若有時間他會帶著李雲飛去登山遊湖,在秀麗的山水間做學問。
阮輕小時家中還算富裕,父親是個走南闖北的商人,阮輕不讀書時,父親就會帶著他一起走商,可能是這份閱曆加上獨特的教書方式,於是在阮輕的教導下,李雲飛的學問一步步提升。
而李雲飛從看不起阮輕,到對阮輕產生孺慕之情,而這份孺慕之情隨著李雲飛的青春萌動漸漸變質。
早晨,李雲飛醒來看著自己身體的變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病,不然怎會每天晚上都會夢見先生,而且他們還在做那種事,因為這事他還好幾天在上課時看著阮輕的臉走神,挨了不少阮輕的訓。
李雲飛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念好幾遍清心咒,才能勉強穩定心神,好好學習。
似乎陰暗的雨夜總是容易滋養欲望。
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李雲飛突然從夢中醒來。
夢中阮輕濕紅的眼角,沙啞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裏久久不散。
這時他很想見到真正的阮輕,那想念就像窗外的雨水般肆意飛濺,逼得李雲飛想發瘋,憑著這股瘋勁兒他乘著夜色離開了家,奔向了阮輕的竹屋。
因是大雨,天黑的早,阮輕已經睡下了,他是被震天的敲門聲吵醒的,他打開門,看見李雲飛像隻落湯雞般站在門口,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讓他不寒而栗。
“我有東西落這了,我來取。”李雲飛說完就徑直去了讀書的屋子。
不一會兒李雲飛就出來了,阮輕看他手裏捏著一隻玉佩問說道:“你沒必要冒雨前來,一隻玉佩明天來拿也成。”
李雲飛說:“這隻玉佩是我小時,母親在道觀為我求的,觀主說在弱冠之前都不能離身,否則會有血光之災,所以我不得不來。”
阮輕見這雨勢越來越大,又在打雷,現在讓李雲飛回去會很危險,於是說:“雲飛,這雨勢太大了,又在打雷,要不別回去了,今晚就住這兒吧。”
雲飛二字是李雲飛逼著阮輕喊的,他威脅阮輕如果不喊,就不好好學習。聽到阮輕開口挽留自己,李雲飛求之不得。
當李雲飛洗完澡出來,阮輕有些後悔,屋子就一張床一套被子,床自己睡綽綽有餘,再加比自己高大的李雲飛就有些擁擠了。
李雲飛一個箭步竄上了床,拉開被子乖乖躺下。
等了一會兒,李雲飛見阮輕沒動,支著頭看著阮輕:“先生還不睡嗎?”
阮輕隻好硬著頭皮上了床。
半夜李雲飛睜開眼睛,看著自己懷中之人,欲念橫生,手指癡迷的在那顆淚痣上摩挲著,甚至低下頭輕吻阮輕的頭發。
經過那個雨夜,李雲飛確定了一件事,他喜歡阮輕,他想要他。
可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憑著滿腔愛意,李雲飛告白了。
麵對李雲飛到告白,阮輕是十分抗拒的,因為這事太過於驚世駭俗。而且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都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於是他在得知李雲飛心意的當天便去找李父請辭。
李父自是不願意讓阮輕離開的,因為這三年來李雲飛在阮輕的教導下,不再惹是生非,學問也也精進不少還考上了童生。
但是阮輕去意已決,李父也不好在再說什麼,還以為是自家的混小子又惹毛了先生,於是讓管家取了一百兩銀子給阮輕作為賠禮。阮輕沒要,隻收了自己該要的束脩。
李雲飛因為阮輕拒絕了自己,一氣之下他跑到好友趙鵬家躲了起來。
李雲飛想看看阮輕會不會因為自己不去上課,來找自己。可他失算了,等來的是自家的管家以及自己老父的一頓家法伺候。
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阮輕請辭了,不再教他了,聽了這個消息,李雲飛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不顧身體的疼痛執意要去找阮輕。
等李雲飛到阮輕家時,阮輕正在溫書。
李雲飛在屋外思索一番便敲響了阮輕的房門。
阮輕開門發現是李雲飛有些不知所措和抗拒。
正想說什麼,隻見李雲飛向他重重的行了一個大禮,然後萬分懊悔的說道。
“先生對不起,我那天說混賬話了,那都是我與趙鵬打賭輸了,那孫子讓我說的。我原以為這種混賬話先生聽了會一笑了之,不想卻讓先生生了如此大的氣,父親現在因為這件事要打死我,現在隻有先生能救我了。”
李雲飛說完眼眶一紅,便流下淚來,抬手抹淚時又露出手腕上的傷。
聽著李雲飛的懺悔,又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阮輕以為自己真的太小題大做了,雖然心中還是有點懷疑,但他還是跟著李雲飛回府了,又在李雲飛的請求下說了個半真半假的緣由,李父見阮輕回來了也沒有再發火。
在那之後,李雲飛一直都乖乖的認真的讀書,阮輕也就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李雲飛自那天表白心意被拒絕,差點讓阮輕離開後,就改變了策略。
麵對阮輕這種迂腐的書呆子,隻能循序漸進,不能強攻,這樣隻會將他越推越遠。
曾經的混世魔王使盡了渾身解數討阮輕的歡心,給阮輕找想要的古籍,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為由,約阮輕四處遊曆,也變著花樣的去討阮輕妹妹阮凝香的歡心,讓她在她哥哥麵前說他的好話。
所謂有誌者事竟成,經過兩年的不懈努力,阮輕待李雲飛越來越親近,到了形影不離的程度,他與李雲飛之間已不像師生,更像是好友,比好友還多了一層看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隻是沒有人捅破這層窗戶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