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複著同樣的叩首和跪拜，這已經是我顧家滅門的第二年了。大楚狗皇帝前夜死於急病，勤政殿外的丹墀上跪滿了妃嬪、皇子、在京朝臣和朝臣的家眷，大都裝作掩麵哭泣，實際上心裏麻木的很。
我替外祖母跪在一眾夫人裏，心裏更多的是狂喜。狗皇帝蕭涼終於死了，不知道他在判官那裏如何陳說對我顧家兩百一十八口人和那些幫他開疆擴土的將士的愧疚，又是如何對上他最好的兄弟——我的父親顧不山那雙憤恨的眼睛。
鑾儀衛在禦道兩旁已經設好了法駕鹵簿，旌旗蔽日，新帝登基真是好大的陣仗。寶璽、皇詔、中和韶樂、丹陛大樂應有盡有，司天台新選出來的監正高喊著“吉時已到”。
新帝蕭暮雨在勤政殿前受了眾人的三叩九拜。在蕭暮雨下旨改元善德的聲音中，我心中冷笑:我顧府滅門已經四年了，不管是他還是他父親可曾對我顧府中人有過絲毫善意。
十一歲生辰那天，狗皇帝派人抄了我家——鎮國大將軍府顧府。顧府上下二百一十八口人連帶兩隻大狗和四隻出生不久的小狗，慘死在殺紅了眼的官兵刀劍之下。還未等關進詔獄審一審，鎮國大將軍府私通敵國意欲謀反的罪名就定了下來。
慶賀生辰的席麵還沒上齊，我等著收大家給我的賀禮，卻等到府門哐的一聲被推開，等到抄家的旨意。
“官家有旨:鎮國大將軍顧不山謀反，但共謀者，不分首從，皆淩遲處死。顧不山祖父、父、子孫、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異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異，年十六以上、不論篤疾廢疾，皆斬。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給付功臣之家為奴。顧家姻親輔國公府，本應褫奪爵位，按律懲處，但念輔國公輔國有方，教導天子與太子數年，故停輔國公太師職，在家頤養天年。”
大楚開國不足百年，《刑律》更是外祖父帶著剛入翰林院的哥哥一起在前朝律法的基礎上修編的，這每一條我都很熟悉，如今卻用在了滅我們顧家。
話音剛落，士兵們已經急不可耐拔出了劍。今日府中設宴，宴請的都是我的叔伯表親，誰都沒有披甲佩劍。兩手難敵刀劍，很快，活生生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
我在母親懷中鎮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隻想著哥哥顧清洛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回來，父親一定會有辦法的。我看向一旁坐著的祖母和外祖母外祖父，他們對我笑著說別怕，轉頭又一臉嚴肅和憤恨。
直到父親的血濺了我一臉，我才猛地吸了一大口氣，張大了嘴巴，嗓子裏一個字卻都蹦不出來。父親擋在我和母親身前，他被一箭穿透了腹部，那一定很疼，可他依然對我笑著。
“歡兒，生辰吉樂，你要記住今天這些人，遠離他們，但不要恨他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終於也是淪到我顧不山頭上了。哈哈哈哈哈哈，蕭涼，我在地下等…著…你”
父親單膝跪倒，眼睛瞪著地麵，發絲被風吹的淩亂，唯有劍依然死死地撐著父親。
“都停下。”這個聲音我熟悉的很，是住我們家隔壁的禮部尚書王尚林。
王尚林穿過層層士兵，踏著叔伯和家奴的屍體走到大廳裏，朝我外祖父拱手行了一禮。
“老師，學生發現顧不山這賊子同西梁勾結，遂告發他與西梁私通書信，意欲謀反，官家派我帶人來抄了顧府。還請您移步，莫要讓學生難辦。”
外祖父捏著拐杖狠狠砸了一下地，“混賬。親家太太年紀大了，活不了幾年，還有我的女兒和我的孫女，我要帶回輔國公府去，王尚林，你要是還認我這個老師，就讓我帶他們走，我就這一個女兒，沒了她，誰還能給我頤養天年！官家那裏，明日我自去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