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氳，熏香繚繞，蕭肅聲端坐在離凝玉池幾丈遠的長椅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麵沉如水，靜靜凝視著水池中的女子。
女子輕輕攀附在水池邊，長發垂腰，覆蓋了大半個身子，露出半個側影，卻是在不住地瑟瑟發抖。
水麵上漂浮著各種藥草，各味刺鼻藥香混著桂花熏香，使人沉沉墜入一種詭異的幻象中。
她的思緒被抽離，回到了那間逼仄昏暗的房間內，她喝下那碗湯藥隨即陷入數個時辰的如萬蟻啃食全身、烈火焚心的疼痛中，鎖鏈隨著她因劇痛而簌簌顫抖的身體而不斷發出聲響，她卻一聲不吭，任由冷汗順著臉龐而下，咬著牙像是和誰較勁似的半點不肯示弱於人。
蕭肅聲自黑暗中走來，不辨喜怒，緩緩蹲下直至視線和她的眼眸持平，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她竭力克製著因痛苦而不住發抖的身體，費力直視他，明眸亮晶晶的，淚水仍在眼眶裏不肯退去但嘴角卻扯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殿下……”氣若遊絲般，徹底昏迷過去。
身子發軟，她再攀附不住向下滑去，一時分不清現實與回憶，喃喃出聲，話語含糊她自己都沒聽清，就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撈起，箍在池壁。
一股內力自腰際源源不斷湧入體內，緩解了她的疼痛。
“我在。”蕭肅聲不知何時已站立在她身後，熟悉的氣息噴在她的頸畔，她無意識地哆嗦了一下，但卻安心地閉上眼眸，唇畔含笑。
蕭肅聲將她披散的長發撥到身前，露出了她光潔的背部，用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肌膚因泡在這藥池中已變得如瑩玉一般完美無瑕，白皙中微微泛著粉色，看不出之前的半點傷疤。
“眉舒，”半晌後他終於開口，依舊是不辨喜怒的低沉聲音，“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這件事隻有你能做。”
眉舒垂下眸，在心裏思考這句話的分量。手卻輕輕搭上扶在自己腰側的有力的臂膀，借著這一點力慢慢轉身，但因水池濕滑無處依附，於是跌入蕭肅聲懷中。
她的手覆在他的胸前，身子止不住地發抖。
心中百感交集，是最信任的人麼？是最信任的暗衛嗎？所以散去她一身內力將她拱手送給太子隻為讓她順利喬裝替他謀事，她知道自己最擅長的是毒術，所以這一身功法即便散去也有的是本事施展，可饒是如此她也痛心於自己多年的磨煉得來的自保的能力……可是她有什麼資格拒絕呢？她的命都是他給的，即便替他去死她也想不出推辭的理由。
她心裏隱隱覺得這兩件事性質是不一樣的，但又有哪裏不一樣呢，她不願去細想，歸根結底都是不被在乎罷了。
她隻是一顆棋子。
她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或許是不想明白。可眾多暗衛中，她不是武功最高強的，也不是容貌最驚豔的，但他說她是他最信任的人，這句話是極有誘惑力的，讓她從黯然中生出幾分驕傲，平白的增添光彩。她對於他的褒獎一向很受用。
也許這次和以往一樣，她並不是一個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隻是在執行一項簡單的任務罷了。她這樣安慰自己。
蕭肅聲似知曉她心意，加重了搭在她腰上的力道，將兩人的距離縮小，鼻尖幾乎觸到一起，呼吸可聞，他低頭看她，她沒有抬眸，唯餘沾染了水汽的睫毛似蝴蝶的翅膀般簌簌震動，一如她無力抗爭這命運卻又不肯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