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城。華懋飯店。
這家落成不久的遠東第一大飯店,就這麼矗立在江邊,迎來送往。它通體的深色外牆,在這盛夏時節的暮色中,映出一個巨大的黑影。
盛開著了華麗的禮服,去參加她在中西女塾的閨中密友郭燕舒的訂婚舞會。
一襲米色底襯的黑色蕾絲魚尾裙,領子呈個V字,蕾絲的半圓形花邊映襯在肩頸。盛開因著從國外回來,留了一頭清爽的短發,燙著波浪卷,是她在時代廣場跟那百老彙的時髦女郎學來的,更顯得脖頸纖長而潔白,美麗又高傲。
她走進了大堂,卻依舊沒有摘掉那琥珀色的貓眼墨鏡。
飯店一側有間咖啡廳,裏麵的人看著這位摩登的小姐走過,紛紛側目。低聲議論著她是否曾登上過那《良友》的封麵,像是明星一般。
登上電梯,她與侍應輕聲說了句“八樓。”
這裏新鋪設了全亞洲數一數二的彈簧地板,是最適宜跳一曲華爾茲的。而她雖是盛裝出席,卻無法開懷。在時局影響之下,盛家的百年產業正麵臨著極為嚴峻的考驗。
盛開一進宴會廳,沈興源就看到了她。
這滬上郭家千金的訂婚宴,政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
郭燕舒遠遠看她進門,便快步朝她走了過來,“哎呀大明星,你終於來了!”
周圍的人聽她誇張的聲音,紛紛側目,卻因看到了滬城風光無兩的電影明星而露出了吃驚的神色。盛開主演的《春逝》去年可是票房的頭籌,大街小巷也貼滿了她代言的廣告畫報。
她看到了燕舒,也嫣然一笑,摘了墨鏡不忘做出了“噓”的手勢,笑盈盈的對她說,“你矜持一些。今天這麼漂亮,要保持淑女啊。”
兩個女孩子挽上了手臂,燕舒親昵的與她說道,“好啦。你今兒可要好好散散心、跳跳舞。你家裏的事情,今天先忘在腦後好不好。”
聽到燕舒先提及,她輕歎了一口氣,轉而微笑道,“我是來替你慶祝訂婚的,放心吧,我沒事的。”
沈興源見她們兩人聊的熱絡,卻按捺不住腳步,朝她們走了過去,“郭小姐,恭喜。”
他的聲音在前方響起,盛開定睛一看,瞬間愣在了原地。而燕舒回身見是沈興源,雖意外,卻禮貌的點了點頭寒暄著,“沈先生,你能蒞臨,是我們的榮幸。”
盛開沒想到他竟然出現在了燕舒的訂婚宴上,心髒跳的越來越快。
還在思索如何應對,隻聽燕舒為她介紹道,“盛開,這是咱們江南沈家的大少爺沈興源。如今可是執掌了全國軍工製造業的命脈。”
盛開麵色有些僵,卻極力控製住自己,使表情恢複如常。隻淡淡一笑回道,“沈先生。”
“盛小姐,幸會。”他也回道,眼神卻未離開她半分。
“我聽父親說,沈先生一直在紐約呢。”燕舒說罷一頓,轉頭看向盛開,“你不是也從紐約回來不久嗎?”
盛開怎會不知,他們在紐約的過往猛然出現了眼前。
燕舒此時卻被她的未婚夫陳子衡喊了一聲,她囑咐盛開說道,“你們先聊。盛開,拜托你替我招待一下客人。”說罷便將兩人放在一處,自己走開了。
郭燕舒一走,兩人站在原地,任憑周遭喧囂,沉默卻彌漫在兩人之間。
片刻,還是他先開了口。
“盛小姐,沒想到我們還能有如此緣分。”他將“緣分”二字咬的極重。紐約的相識,一度令他以為這是兩情相悅的感情,而她的不辭而別,卻讓他感到自己竟是個一廂情願的傻子。不顧一切的回了滬城,就想著定要將這女人找到為止。
他的眼神中透露著複雜的神情,盛開不敢看他。
舞廳裏兩側擺放著長桌,有著茶點與果汁咖啡,另一側還有香檳與雞尾酒。盛開未回話,自顧自的去拿了杯酒,沒想到沈興源卻也跟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