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在九重天上有這麼一尊神仙,他氣若幽蘭,飄逸絕塵,精通幻術,一人千麵,不踏纖塵,就能改天換日,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第一幻術師。
他胸懷天下,心係蒼生,多次下凡曆練,哪裏似乎都有他的影子,可誰也從沒有見過他的真麵目。
人們隻聽聞,他身披海棠素裳,居住在北鬥宮外第八宮。
他不慕名,不為利,來無影去無蹤,身似絨羽,不以功德自量。
世人稱他為輕裳君。
如此這般完美的人物,仰慕者自然數不勝數,上到天庭,下到萬民,乃至妖眾,知名者不知名者,為一睹他真顏,日禱夜盼。
見不到真人,他們就對著天上最亮的那顆北冥星跪拜祈福,請求上蒼保佑他們那位輕裳君平安無虞。
奈何,總有不自量力者,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心欲念,企圖將輕裳君占為己有,便靠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接近輕裳君,還妄圖違逆天道人倫,以平平姿色誘之。
沒錯,此人便是後來引發人神妖三界共憤的妖人。
說起這個妖人,唾罵他的口水能淹了東海龍宮。
輕裳君人美心善,收養這個妖人為義子,此人不但不知道知恩圖報,竟偷偷修煉邪術,濫殺無辜,從九重天到人間,再到妖冥二界,都被他攪得天翻地覆。
更讓人唾棄的是,他竟敢勾引自己的義父,世人理解他為輕裳君所傾倒的心情,卻不能容忍他玷汙輕裳君如玉形象的舉動。歎他但凡多一麵鏡子,也不會做出如此蠢事。
後果可想而知,輕裳君對這個妖人心灰意冷,他大公無私,將妖人的三魂七魄化為齏粉,灑在人間,為來年人間的豐收添了一把肥料。
八百年過去,那個妖人已經成為曆史,再無人記得他的名字,可是有關輕裳君的傳說卻一直都在。”
*
風過,海棠花海翻湧成浪,片片粉白色的花瓣如雨吹落,在地上鋪起厚厚一層。
在這片不見盡頭的海棠花樹林中,有一棵最大枝葉最茂盛的海棠樹,樹下坐著二人。
其中一人,白衣勝雪,衣袍下擺、袖口繡有白蘭紋樣,他敞著外衣領口,烏黑長發披散著從頸邊落到胸前。他的眉目如雪上幾點墨,濃而秀麗,俊逸非凡,鼻如玉鉤,雙唇如櫻般潤紅。
枕在他胸口的人,一身紅色單衣,雙目微閉,五官如精心勾畫而出,眉眼彎彎,清晰的唇峰下壓出一個極勾人又好看的弧度。隻是他臉色蒼白,唇上並無血色,閉上眼睛的樣子仿佛已經沒有了呼吸。
有吹落的海棠花花瓣落在他們身上,就像是俏皮的姑娘在偷聽他們的對話。
“義父,你何時帶我出去?”閉著眼睛的紅衣男子發出微弱的聲音。
“此地無仙無人更無妖,隻有你和我,你不是很喜歡嗎?”白衣男子一下一下地勾著紅衣男子的下巴玩。
“隻有我們?可我記得世人總說我該死。”
“該死是他們,我早厭棄了蒼生,他們如何幹我何事,我隻想護你一生。管他什麼天道人倫夫妻成雙,我隻想與你共話白頭,了卻這仙道綱常,你不願陪我?”
“願意,我們在這裏藏了八百年,再來一個八百年又能如何?”
*
將近子時,深夜寂靜,偶有犬吠聲從深山外傳來。
書案上的蠟燭快要燃盡,坐在桌前的男子已過弱冠之年,頭發用一條粗糙的抹布綁成髻,他手捧書卷,卻無睡意,眼睛看著微弱的燭火,默默吟道:“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昏黃的燭火照著男子英俊不凡的側臉,在牆上投下他如峻峰般線條流暢起伏的側影。
突然,靜夜被一陣慘叫聲劃破。
“骨妖出沒,小心避讓!骨妖出沒,小心避讓!骨妖出沒……啊!骨妖!我中招啦!”
唐連遇趕忙打開窗戶,探出頭去看。
隻見他家門口不遠處已經燒起了一小片火,打更人躺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腿劇烈顫抖。
在他的身旁,有長成人手、人腳的東西拖著沒有完全腐爛掉的青筋、皮肉,以野獸狂奔的速度抓著地往前爬行,不一會兒功夫就沒入了深林中,隻留下一片惡臭。
打更人的燈籠已經燒得隻剩下了骨架,打更人卻完好無損,可他還是抱著腿在原地哭嚎。
“我算是完啦呀!以後就靠父老鄉親們照顧照顧我家淑英和桂蘭了……”
“黎叔!”唐連遇喊了他一聲,就要跳窗出去。
被叫做黎叔的中年男人連忙喝止,“回去!這玩意兒防不勝防,指不定後麵還有!我也活了一把年紀了,死了就死了!別讓我也傳染給你!”
“可是黎叔……”
唐連遇不甘心看著眼前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然而,除了冷眼旁觀,他還能做什麼?
唐連遇手扒著窗戶,氣自己的無用。
夜裏,被骨妖抓傷過的打更人開始骨化,他腿上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一夜之間腐爛成了青色的汁液,露出森森白骨,繼而往上就是他的軀體和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