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靈堂裏,冥錢和香煙燃燒後釋放出來的雲霧在繚繞著。
靈堂內兩旁的椅子上坐滿了人,中年人,年輕人,男人,女人,應有盡有。
有的人在大聲的聊天,有的人在低聲的抽泣。
蒲子清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以往他那張滿布微笑的臉已經黯然神傷,英挺的眉毛沒有了往日的神氣,可能因為悲傷的緣故,讓他那本就不大眼睛顯得更小了。他默默的抽著煙,扔掉煙蒂,無意識的又掏出一根煙,點燃。
望著靈堂中爺爺那張黑白遺像,蒲子清覺得心裏很難受。八十歲的爺爺就這麼去世了,放佛爺爺還沒有走一般,心裏接受不了。
爺爺生前是一名跌打郎中,治好過不少的人,人緣很好,在街坊間有一定的聲望,徒弟都收了好幾個,正在靈堂中忙裏忙外的坤伯延坤,就是爺爺的大徒弟。
其實爺爺的身體很好的,可是爺爺總是為自己的子孫們操心操勞,到了他這頤養天年的時候,還在天天為這些後人的事情擔心,思慮過多,就這麼一下子中風了,他還有太多想要看到的事情沒有看到,他還有太多太多的牽掛,他帶著滿滿的遺憾就這麼去了。
想得愣了神,蒲子清的眼淚就這麼刷的流了下來。他痛苦得用雙手捂住了臉。他覺得他很對不起爺爺,他在爺爺最後的這段時間裏沒有好好的陪伴爺爺,想那“人生七十古來稀”,他卻總是覺得爺爺的身體很好,從沒意識到爺爺已經八十歲,是個老人了。
蒲子清的爺爺是赤腳郎中,所以他爺爺總是希望他能成為一名正規的醫生,爺爺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他卻沒有好好讀書,畢業後,因為工作難找,甚至一度放棄了醫學,雜七雜八的事情亂混了一通。
吵鬧的道場,各路前來祭奠的親朋鄰裏。蒲子清就這麼在哀傷難過中,渾渾噩噩的渡過了這混亂的三天。
出殯到了火葬場後,蒲子清把爺爺的遺像捧了了回來。
一掛響亮的鞭炮,在家等候的親友跪在地上,接爺爺的遺像回家。
奶奶走上前來對著蒲子清道“來,你帶著爺爺的相跟我來。”說完轉身朝家裏走去,徑直上了自家樓房的樓梯。
奶奶也已經七十六了,佝僂的身子,一步一顫的爬上了樓梯,蒲子清捧著爺爺的相片跟在後麵。奶奶到了三樓打開爺爺生前藥房的門,走了過去,接著打開藥房裏麵的內門。一陣敬拜神佛所燒的香的香味傳到蒲子清的鼻子裏。
蒲子清知道,這房子裏麵是個大神龕,上麵正中放了三尊鍾馗三兄弟的神像。還有滿天仙佛的神像。
奶奶拜了三拜,然後上了三隻長香,“你把爺爺像,放在神龕上吧,就放在你曾叔祖的右邊。”
蒲子清把爺爺的相片放了上去,上麵已經有了三張照片,加上爺爺這張是四張,從左至右依次是“正陽師公”,“三爺師公”,“曾叔祖”和最後放上來的“爺爺”。
看著上麵的四張相片,蒲子清覺得一陣疑惑,他以前小時候過年的時候,爺爺也會要他上來上香,他卻沒有注意到,這種照片都是遺像,放在神壇裏合適嗎?
正陽師公,三爺師公,都是爺爺的師傅。正陽師公,蒲子清出世的時候就不在了,聽聞好像是治跌打損傷的。三爺師公來的少,見過幾次。曾叔祖在彌留之際,年幼的蒲子清見過一次。
爺爺生前治的病症,也不隻是僅限於跌打損傷,好像治過許多的疑難雜症,再聯想到喪禮上前來祭拜的,那幾個爺爺的徒弟。好像沒幾個是從醫的。爺爺的生前,還有很多很多的疑問困惑在蒲子清的心頭。
奶奶看著蒲子清滿臉的疑惑“你先去休息下吧,我在這裏坐一下,等下中午去吃爛肉飯(地方俗語:喪禮完後,吃的酒宴),等這一切忙完了我還有事要跟你說。”說完,奶奶低著頭坐了下來,眼淚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
“奶奶,你不要太過悲傷”望著奶奶那悲涼的麵龐,蒲子清關切的說道。自己也不禁快要流出淚來。
“恩,我沒事,我在這裏休息下,看看你爺爺的照片”奶奶低著頭道。
如何會沒事,如何會不悲傷?那時候,奶奶十六歲就嫁給了爺爺,打理照料爺爺的生活,幾十年的夫妻,多麼的融洽,從來沒有過什麼爭執,老來也是兩老相依,如今去了一個,留下的那個會舍得?會不難過?
蒲子清走下樓來,躺在床上休息了會兒,幾個鍾頭後,鄉下那邊爺爺的骨灰下完葬,親友都回來了,在外麵酒樓辦完了爛肉飯。
吃完飯,奶奶便找到了蒲子清的桌前“孫子,你扶著我回去吧。”
蒲子清知道奶奶有話對他說,趕忙起身扶著奶奶一步一步的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