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機廠生產科長武德一進單元門就聞到一股子羊肉味,心想,這誰家還吃起羊肉了,不是都鬧著揭不開鍋了嗎?
農機廠的效益不好,工資一拖再拖,工人都很不滿,尤其是一線的生產工人,哭爹喊娘,說家裏沒米沒麵,再不發工資都餓死了。
工人們找他這個生產科長說,再不發工資,他們就罷工。
因此,他壓力很大,工人們要是罷工,那農機廠就真的完蛋了,每次他都是委曲求全,說自己會把同誌們的意見向廠裏彙報的,想把這個球踢給廠領導,讓廠領導頭疼去。
而廠領導讓他自己想辦法安撫工人,生產要是停了,第一個拿他這個生產科長開刀。
一邊是眾誌成城的工人同誌,一邊是掌握自己生死的廠領導,他這個生產科長夾在中間,兩邊受氣,他怎麼能不憋屈。
他好話說盡,這些工人都不當回事,他正不知道該如何發作,這下他總算是逮著機會了。
一個個都哭窮,窮得都吃得起羊肉了。
他循著味兒而去,發現這羊肉味兒是從曹陽家傳出來的,不是他鼻子有多麼靈,而是曹陽家沒關門。
這年頭,誰家有點兒好東西不是偷摸著在家吃獨食,生怕別人知道自家有好東西,連味兒都不能便宜了鄰居。
曹陽家可好,敞開大門,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家吃羊肉似的。
曹陽也不想在這個困難時期明目張膽地吃肉,但是,長久以來壓抑在心裏的那口氣再不發出來他就憋壞了,他跟媳婦說,咱們敞開門吃,氣氣這幫勢利眼的東西,他媳婦一聽,痛快地答應了,要麼說一張床睡不出兩種人。
武德出現在曹陽家門口,見曹陽一家老小正大快朵頤地吃著羊肉,一個個吃得滿嘴油。
“曹陽,你媳婦跟我哭窮,說你家都沒米下鍋了,一家老小要餓死了,我看你們吃的比廠長都好。”
平日裏,曹陽和武德隻是維持表麵的和氣,因為他媳婦還在武德手下幹活,他都是能忍則忍。
現在,武德先撕破臉皮,他還有什麼好忍的。
“我家吃什麼還要你武大科長管,你管得太寬了吧!”
“我家在吃飯,小孩子都知道吃飯的時候不能呆在別人家裏,你武大科長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武德想借題發揮,才不會管這麼多,曹陽愛怎麼說怎麼說。
“咱們都是大人了,別整那麼沒用的,你媳婦整天在車間裏跟這個哭窮跟那個哭窮,攛掇著大家鬧事,我看是別有用心,是不是你指使的?”
“她影響廠裏的正常生產,我可以處分她。”
曹陽媳婦一聽這不樂意了,啥叫她攛掇大家鬧事,廠裏不給發工資,大家一群女工湊到一起,誰不說兩句,總不讓她把嘴巴縫上不讓她說話吧。
“武科長,你這話就強詞奪理,我攛掇大家鬧事,我咋那麼大的本事,說話要講良心,不要到處扣屎盆子。”
武德想把事情鬧大,嚇唬嚇唬這幫有心鬧事的工人,他不發威,還當他是病貓好欺負了。
“在我麵前哭窮的是你,現在,吃羊肉的是你,你說你家生活困難,生活困難還有羊肉吃,好一個生活困難!”
“羊肉是我男人帶回來的,他不是咱們廠裏的人,您武科長管不著!”曹陽媳婦也不怵武德,武德都撕破臉皮了,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男人帶回來的?他那破車一天能掙幾個錢,他有錢買羊肉,編瞎話都不會編。”武德當然不信,曹陽都多久沒開工了,卡車停生鏽了都,油都加不起了,哪有錢買羊肉。
“信不信由你,我們不需要你相信,我們要吃飯了,您該幹嘛幹嘛去,您賴著不走,我就以為您武大科長嘴饞想討肉吃。”曹陽毫不客氣地說道。
武德被氣的眼睛瞪得滾圓,比他那圓滾滾的肚子都圓。
“誰稀罕你家的肉,誰知道你這羊肉怎麼來的。”
“曹陽,管好你媳婦,她要是再在廠裏哭窮,我可要按廠規處理她了。”
“還有,誰要是再敢以罷工為要挾要工資,別讓我看到你們家吃肉,一個個在我麵前哭窮賣慘,關起門來吃肉,別以為我啥都不知道,老子沒那麼好騙,廠領導也沒那麼好騙,誰要是你再聚眾說工資說罷工,老子有權把他趕出農機廠。”
他在樓道裏發了一頓火,弄得人盡皆知,最後一句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讓工人們安分點兒,誰再鬧事就開除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