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文被大雨困在打工的飯店,聽著窗外雨勢漸漸變大,回家無望的她決定在沙發上將就一晚。
這不是她第一晚留宿。
伴著雨聲和手機裏舒緩的音樂,她酣然入睡,卻在半夜被門外傳來的動靜吵醒。
倪文睡眠輕,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醒。
她醒了,沒立刻起身去查看,靜靜聽著。
外麵有四五個人的聲音,說話時語氣裏滿是青澀狂妄,應該是附近的學生。
他們似乎發生了爭執,侮辱的話脫口而出,有暴脾氣的甚至動了手。倪文聽見某個東西被砸在飯店的門上,發出巨大的動靜。
倪文摁亮手機,屏幕上顯示:淩晨2點。
這家名為“鄉味”的飯館開在陽城最繁華的街道——萬安街。
附近有很多學校和學區房,無論是學生或是家長都形成了自己健康的生活規律,很少有學生這麼晚了還在這裏逗留。
況且,今天也不是周末。
倪文高中輟學後就在這裏工作,前前後後也有兩年了,曾多次撞見過學生打架,其惡劣程度不亞於成年人。
她覺得這不是自己能夠阻止的,果斷用被子蒙住頭,不想聽見任何聲音。
大概過去半個小時,外麵漸漸安靜下來。倪文在良心的譴責中翻來覆去,還是無法安心,決定去看看。
店裏麵很黑很靜,倪文披著毯子,穿過幾排桌子,走向門口,呼吸不由得加快。
雨停了,路麵上積水泛著光。
陽城的夜晚像深淵般幽深,月光被隱匿在雲層中若隱若現。倪文隱約看見玻璃門上濺著像血跡的斑點,心頓時揪緊。
鬼使神差的,她打開鎖走到外麵。
街道四下無人,寂靜黑暗的環境讓倪文感到強烈的恐懼,轉身想回店裏的時候,一陣冷風吹過耳畔,帶來輕不可聞的咳嗽聲。
倪文尋聲望去,麵對未知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她這才發現台階下有個人影。
他們之間不過兩三米。
從輪廓可以看出對方是個男生,垂著頭癱坐在台階下,瘦弱的身形仿佛與濃稠的夜色融為一體,不仔細看的話看很難注意到。
餘忠勳臉色蒼白,剛才的幾聲咳嗽牽扯到了胸口的傷,疼的他兩眼發黑。
緩了半天,他強撐著從地上站起來,捂著受傷的小腹,一瘸一拐往前走。
“傷成這樣了,你還能去哪?”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句不冷不熱的話。
餘忠勳愣了一下,轉過頭的瞬間視線觸及到一片蒼白。他條件反射性抬起胳膊,擋住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光,直到眼睛適應了,才慢慢放下手。
白光的盡頭站著一個身披薄毯的女人。
她舉著手機,手電筒照著他,臉色和聲音一樣淡淡的。
他們凝視著對方。
倪文看見他渾身濕透,被扯爛的校服領口沾染著淡淡的血跡,濕頭發根根貼在額頭上,卻沒有遮住那雙明銳平靜的雙眸。
她轉過身,背對他,重重歎了口氣,說:“跟我來,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餘忠勳沒吭聲,沉默的站在原地。
倪文走了幾步,見他沒跟上,轉過身看著他。以為他誤會了,句句帶刺的解釋道:“別多想,我隻是怕你死在飯店門口,影響我們的生意。”
從小受家庭影響,倪文的性格可以說是冷漠。但今天,或許是看他過於可憐,她心軟了。
餘忠勳還是無動於衷。
倪文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沒再勸他,秉持自己“好話不說三遍”的原則,大步走進飯店,當著他的麵把門關上。
餘忠勳盯著她消失的方向,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了些什麼,然後眼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沉了下去。
不久後,天空飄起了絲絲小雨。
倪文抱著手臂站在門邊的陰影中,看見餘忠勳固執的在原地站了很久。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沒做,靜靜地看著。
忽然,她笑了一聲。
這個笑容意味深長。
餘忠勳倔強的淋著雨,體溫越來越高,神誌不清的前後搖晃著,就是不肯倒下,似乎在與自己做最後的抗爭。
倪文打著哈欠看看手表。
目光重新回到餘忠勳身上的時候,發現他倒在地上暈過去了。
淅淅瀝瀝的雨滴落在他臉上、睫毛上,緊抿的唇毫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