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雝山冬雪未融,突如其來的疾雨卷起霧雪泥重。
林間椴樹覆白,簌簌風兩狂落,一匹瘋馬馱著人闖進來時撕碎了雪中寧寂。
沈曦月還沉浸在被人絞斷喉嚨,拚命不能掙脫地窒息,下一瞬整個人就直接被掀飛了出去。
轡繩割破了手指,身子重重摔在雪堆裏,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就一路翻滾著朝下墜落。
“呼!——”
小腿狠狠撞上亂石,耳邊風聲刮臉。
沈曦月疼得險些暈厥。
她揮舞著手摳住最近的亂石,胳膊被石壁刮出長長血跡,等身子砸在斜坡的雜草叢裏狠狠撞了幾下,這才堪堪攀住那石縫穩住了身子。
曦月大口大口地喘息,那臨死前被絞斷脖子的室息,混雜著渾身刺骨的疼痛,滿是茫然地望著高處被砸斷的樹枝。
身下是茫茫雪林,遠處還隱約有馬兒的哀鳴聲。
這裏是……
雝山?
她居然回來了。
回到十五歲時靈雲寺下意外毀容的時候。
這一年庶姐沈姝婉剛入府裏,就以身世淒苦惹得阿兄偏寵憐惜。
沈姝婉一掉眼淚,就勾得自小疼她的表哥,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將她捧在手心裏。
隻因她跟沈姝婉起了爭執,本是她至親的三人將她拋在了杳無人煙的荒林裏,讓她跌落雪崖,斷腿毀容。
冷雨淅瀝砸在臉上,鮮血滾進眼中刺的瞳仁生疼。
沈曦月死死咬牙想要爬上去,可身子一動便朝下滑落。
她滿是絕望。
才剛回來,難道又要死了⋯…
“剛才好像是這邊的聲音,咦,這裏有匹馬……主子,要去看看嗎?”
“看死人?”
“……也是,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人怕是早死了……”
沈曦月聽著斜坡上那模糊聲音仿佛要走遠,顧不得重生的驚喜和恍惚,用力抓著手下亂石嘶喊出聲:“上麵有人嗎,救命!救救我!!”
上麵瞬間安靜,沒多會兒探出個腦袋來。
“呀,這命可真夠大的,居然還活著?”
沈曦月隔著兩幕根本看不清楚上麵的人是誰,隻能瞧見他身上蓑衣。
她連忙哀求:“這位壯士,我是沈國公府的二小姐,铖王妃是我姨母,我伯父是中書侍郎沈鴻,求壯士救救我,我府中必有厚報。”
她一張嘴雨水就混著血淌進嘴裏,嗆得她身子搖晃。
上頭的人驚訝:“主子,是沈國公府的小娘子。”
“沈家的人?”
先前那人聲音如玉石輕擊,“帶上來。”
“是。”
斜坡上那人領命縱身而下,本就鬆動的碎石因他撲簌直落。
沈曦月嚇得慌忙閉眼,手中搖晃驚叫著掉下去時,被人用力抓著就拎起來轉身便朝上躍去。
那人輕功極好,轉瞬便到了實處,待到腳踏實地站在雪林之中確信自己得救了時,沈曦月雙膝一軟就路坐在地上。
她眼膜上覆著血,眼前一切都是泛著鮮紅,抬頭便朝著眼前的馬車說道:“多謝壯士相救……”
“壯士?”
雕紋銅壁赤木,窗牖探出支手來。
沈曦月看到那簾子掀開後露出眉鬢刀裁,崖岸清雋的側臉,瞳孔猛縮神情呆滯。
血紅的天,血紅的地,血紅的車輿。
還有。
裴淮之……
沈曦月臉上瞬問慘白,怎麼都沒想到救她的會是裴淮之的人。
裴淮之本是內侍監出身,是宮中宦官之首,因得安帝寵幸掌管京畿軍馬大權,手中握著人人皆懼的黑甲衛,專門替安帝鏟除朝中懷有異己之人。
凡被他盯上的從無好下場,死於他手中的更是不知凡幾。
朝堂上下人人視他為奸佞閹黨,可奈何他權柄滔天,哪怕皇親權貴見他時也得低頭喚一句 “裴督主”。
裴淮之為人冷戾,手段狠毒,無親無故沒半點牽絆,可上一世他卻成了她那外室女出身的姐姐沈姝婉最大的依仗。
沈曦月臉色慘白地死死垂著頭,想起她被沈家關起來的那些年,偶爾聽看守她的人閑談說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