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百玄門門主的房間裏,氣氛嚴肅的像是數九寒天裏被冰封住的河麵。
鍾景涯眉頭微皺著,坐在深色雕花木椅上,右手緊緊握著椅把手,左手微微握拳收在自己的腿上,一雙帶著微微褐色的瞳仁不瞬的盯著跪在他麵前的、一個長的極漂亮的小男孩身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鍾景涯旁邊站著一個中年男子名叫鍾實秋,乃是鍾景涯的師弟,百玄門裏的弟子都得尊稱他一聲師叔,隻見師叔正一邊翻著白眼,一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餘光不時瞥瞥跪在地上的小男孩。
師叔在因誰而氣也就顯而易見了。
氣壓中心的漂亮男孩不時抬抬無辜的眼睛,小聲囁嚅幾句:“子期錯了……”
在跪著的小男孩旁邊,還站著一大一小兩個弟子,大的十七八歲,小的和跪著的男娃相仿,也就六七歲的娃娃樣子。站著的兩人身體筆直,皆是噤若寒蟬,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於是這跪地小男孩的認錯聲,便是除了師叔的呼哧喘息聲之外,整個房間裏唯一的一點聲響了。
半晌之後,師叔終於在小男孩又囁嚅一句“子期錯了……”的時候,忽然發作,他食指遠遠點著鍾子期小小的腦袋,碎步快速朝他靠近:“錯了,你錯了,你錯了,你錯大發了!”
鍾子期小娃娃感受著頭頂上越來越近的迫人氣勢,緊張的半閉上眼睛往回縮了縮脖子。
身體站的倍兒直的那個大弟子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竟然壯著膽子偷瞄帶著風走過來的師叔,他驚奇的發現師叔果然如子期師弟說的一樣,在訓人的時候眼眶會放大一倍,而且嘴裏會“噴水”!
他正入神的觀察著的時候,師叔的視線忽然朝他射過來,他頓時一個激靈,換作他眼眶瞬間放大一倍,然後腿一軟,“唰!”的一下跪了下去。
站在他旁邊的那個小弟子,也下意識的跟著“唰!”的跪了下去,兩人膝蓋前後落地相差也不過片刻。
鍾實秋瞥他們兩個一眼——得,至少是兩個有眼力見兒的小崽子。
這時,坐在椅子上始終不發一言的鍾景涯忽然朝鍾實秋擺了擺手,鍾實秋就點著頭往旁邊退了退,那三個跪在地上的弟子,尤其是鍾子期就完全落在了鍾景涯的視線裏——
小小的一個娃娃,而且還帶著七分的稚氣,卻是他最為看好的一個。都說三歲看老,他覺得鍾子期無論是在資質還是性情方麵,都會是最好的一棵苗子,他親自帶了這六年,他不會看走眼。
隻是,為何要橫出這檔子事。
他看著鍾子期,本來是想要說什麼的,可最終隻化成了一句從肺腑裏出來的長歎。
鍾實秋也跟著長歎一聲,相比之下,這一聲中除了擔心、惋惜和鬱悶,還多了幾分氣憤,而他確實也不是一個能藏住自己脾氣的,很快他就將這氣憤再次發泄出來:“偌大的藏書閣,精華典籍浩如煙海,你說你這個小兔崽子學點什麼不好,為何非得看那……”
他忽然收了音,下意識的朝緊閉的房門處看了一眼,又壓低了聲音說完了剩下的半句話:“旁門左道的書!!!”
鍾子期跪著低頭思索了片刻——為何?他覺得這大概是因為,特別的緣分。
說起來,架起這座緣分之橋的兩個重要人物,一個師叔,一個原水師兄,都在這個房間裏了,隻不過一個站著,一個跪著,一個氣呼呼的罵著,一個緊張兮兮的聽著。
事情具體還要從他爬到樹上掏鳥窩,一不小心掉下來砸死了師叔養的愛雀兒說起,那場麵確實是比較慘烈,於是師叔就將他關在了藏書閣裏作為懲罰。
這一關就是個把月,而這些天裏,看管藏書閣的原水師兄幾乎保持著三天偷偷進來一次的頻率,這可不是因為原水師兄和他師兄弟情深專門進來看他的,原水師兄是來偷偷藏一本書的。
有時候,師兄在藏書之前還會偷摸摸的翻上那麼一時半刻,偶爾臉上還會浮現出一層莫名其妙的紅暈。
鍾子期十分好奇,而原水師兄卻一臉嚴肅的告訴他說小孩子絕對不能看,看了會長針眼。鍾子期沒長過針眼,覺得那大抵是一種十分厲害的本事,他瞬間對那本書更加好奇了。雖然師兄不讓他看,但是被日夜關在藏書閣裏麵不能出去的是他鍾子期啊!隻要他想,藏書閣裏還有他看不到的書?
於是他悄悄的拿來翻了翻,但是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的著實沒什麼看頭,而且插圖人物衣衫不整的,線條也不慎精美。
鍾子期癟癟嘴,都說他畫畫難看,醜的人眼睛疼,但是他覺得這書上的,比他不如。
他看了幾眼之後,也沒長出厲害的針眼,就在他有些失望,又興趣缺缺的時候,偶然在師兄藏書的下麵發現了幾本他愛看的,他覺得那上麵說的東西他從來沒有見過,稀奇古怪,光怪陸離,很是吸引人,以至於研究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