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是流動的。
深春,冰雪融化,溪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向低處彙攏,漫過河沿石和亂石灘,然後向下遊奔騰而去。
淺冬,溪水結冰,冰麵被陽光照射,像是無數晶瑩剔透的玉石散發出的光芒,使人感到溫暖而親切。
桑浣子,上界最尊貴的麒麟聖子,金陵王都第一巫術師。
傳聞早年間楊家莊旱期不止,這溪水本是墨綠色,散發出嗆人的惡臭,刺鼻的雜質遍布整條溪。
在這時,巫師突然身現此地,大手一揮,才有了如今這般的“水天一色”。
浣子溪,便由此命名。
才如春,冰水互溶的溪中,靜而緩流成了常態。
佳景配佳人。
在溪邊洗衣服的五六個婦人,赤著雙足,小心翼翼踩在沿岸,她們搓洗著堆在一起的衣服,就像是在撫摸一件精美的瓷器,眼神充滿了愛憐和溫情,並不因溪水的寒涼的苦大仇深、一身戾氣。
李裕寧也在人群之中——
姣好的身段和臉龐、超凡脫俗的氣質以及時常掛在臉上的溫柔微笑與這田間鄉野格格不入,卻又相輔相成。
“哎呦,這怕是個人啊”!
突然,一位婦女扔下手上的棒槌,站起身,指著上遊飄下來的東西大喊道。
眾人紛紛向上遊望去,看清的確是個人影,急忙提著褲腿、赤腳便向溪中跑去。
寒意侵入溪中那人的四肢與血液,觸之所及,感受不到一絲體溫。
大家合力將這個“從天而降”的小人兒從溪水裏拖到岸上,其中一人急忙剝下身上禦寒的冬衣,將懷中人裹得嚴嚴實實,緊緊的擁在懷中。
“裕寧啊,你還懷著身子咧,可不敢涼著了。”
李裕寧抱著剛打撈上來的人,思緒恍惚,直愣愣蹲在地上,一時間沒了反應。
“哎!還是個小女娃娃哦,遭了大罪呦!”
“我老天爺地,莫得事,還有一口氣嘞。”
婦女們唧唧歪歪的議論著這場慘劇的主角——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兒。
濕漉漉的發絲貼在女孩的臉上,辨不清麵容。在碎石和碎冰的衝擊下,堪堪變成了幾片碎布掛在滿是傷痕的殘軀之上。
緊閉的雙眼,青紫的皮膚,看不出起伏的胸膛……
顧不得其他,李裕寧噌的一下站起身,帶著她急忙往家裏跑去。
嫁進楊家莊的七年裏,全村人公認的溫賢淑良之標配,何時見過她這般慌亂過。
但也無人在意,隻當是心善一時著急罷了。
而鄰旁的的吳家村裏——
“大人,那賤丫頭已經按照說的您說的地方親——手——丟了!”
女人橫著滿臉贅肉,謙謙躬著身麵向身前人,彙報著自己的“豐功偉績”,“親手”二字強調的極為刻意,像個想要討賞的孩子,笑得一臉諂媚。
“大人,別被那死女人給哄騙了,是我……是我丟的。”
一旁的男人急忙附和道,絲毫不覺得親手將自己親生小孩丟進冰河裏有多麼殘忍和惡毒。
立於窗前的男人並不想聽兩人過多爭論。骨節分明的素白手指上,金絲鑲玉絕美戒指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奪目,寬大垂地的深黑色鬥篷也遮蓋不住全身的貴氣與桀驁。
他隻是背對著兩人,扔下一袋金葉子,提腳跨出了房門,一瞬便不見了蹤影。
屋裏隻剩下兩人瓜分那袋金葉的紛爭和廝打。
夕陽西落,出門打獵的男人們也到了歸家的時候。
當熟悉的煮茶沸水香與暖氣順著鼻腔鑽入大腦,在外奔走了一天的楊鋒長歎一口、放鬆身心,滿身的潮氣也隨著主人的歡愉洋洋灑灑地散在空氣中,尋找著新的歸宿。
不一會,他高興的拿著今兒剛打來處理好的的獸皮和幾隻小兔走向內室,滿懷笑意,尋找著妻子的身影。
“阿寧……阿寧……我……”
站在門口,入目所及,不同於往日的寂靜——
狹小的屋子裏屋裏擁擁散散站著幾個人,擋住了床的位置,表情凝重的看向那邊。
都是家附近相熟的婦人,楊鋒自是認識的。他張望著人群,卻唯獨不見阿寧的身影。
頓時,一陣心悸促使他撥開層層人群,就看到她半跪著身子,將毛巾用銅盆裏的熱水浸濕,不停的給躺在床上的女孩擦拭著。
李裕寧也注意到身後的動靜,轉過身,就看見自己丈夫漲紅著臉看著自己,手中還有清早允諾的小兔。
一整天的擔憂和後怕在此刻得到了釋放。
僅一眼,她紅了眼眶。
小兔識趣地掙開束縛,蹦蹦噠噠地往屋外跑去。
楊峰衝向那個一直以來脆弱的女孩,一言不語,緊緊相擁。
“哦!”
突然有人一拍腦門,“這不是就吳老大家的傻閨女嘛。”
“對,肯定不會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