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已近初夏,日頭已經烈了,夏京城門口的腳夫流著熱汗赤著膀子,紛紛湧向近旁的熟食攤子。
一隊沙漠番商的車隊魚貫入了夏京城門,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倒並不格外顯眼。
如今四海升平,各國貿易往來不斷,沙漠中一些小國常常帶著稀奇珍寶一路來到大夏售賣。
夏京子民雖不是人人富庶不知饑寒,卻因著身處天子腳下,也是個個見過世麵,甚至得窺過皇家天顏的人,對這些繁盛景象並不陌生。
翟昱被護在車隊當中,望著夏京繁華景象,此刻心中才理解阿父為何一直對大夏心向往之,甚至為自己請了那麼範邑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孺生來做他的老師。
要知道他可是狄國第一勇士,這名頭並不是什麼演武場上點到即止的切磋,而是戰場上真刀真槍拚殺得來的。
後來他才懂的,將帥之才,非匹夫之勇可敵。
翟昱長得人高馬大,在一群本就比夏人略高大些的異邦人中間,更是高了半個頭,是很顯眼的狄人模樣。
頭戴羅巾,臉上蒙著防塵麵巾,一身盤領窄袖白袍,腰束革帶,足蹬長筒皮靴。
加上滿頭鬈發連著虯髯,麵巾都遮不住,看得出來,並不白淨,甚至有些黝黑了,打眼望過去便覺年紀應是不小了,該是極沉穩的。
隻是東張西望的模樣,就不像是麵上那麼沉穩了,倒像是初來乍到,未見過世麵的少年人,
又見過往女子跟狄國女子裝束很是不同,翟昱多看了幾眼,舉止在旁人看來不免有了幾分輕浮孟浪,引來行人幾分注意。
見此,身旁並轡而行、番商打扮的範邑不易察覺地皺了皺頗茂盛的眉毛,拿眼淡淡覷翟昱。
直把翟昱看得無奈收斂了些大動作,隻是目光仍不住打量周遭。
翟昱這次秘密隨商隊提前入夏,是為了調查前些時日在草場發現的軍馬倒賣案子。
要知道狄人善靈活作戰,指東打西,迷惑敵人,靠的便是草原長大的馬耐力、爆發力遠大於夏人在南方馬場培育的戰馬。
草原上的科倫人善培育良種馬,草原上八成的好馬都出自科倫部落,所以科倫馬一直是狄人軍馬的主要來源。
而科倫部落一直依附於狄國,所以良馬幾乎是被狄人完全壟斷,即便要選送各國戰馬,也會對其進行閹割,其血性便要打上大大的折扣。
且選育好的馬匹都會在隱蔽處烙上標誌,以作區分,以保證科倫戰馬的壟斷。
可是近來,他們截獲了一批種馬,竟都是被打上烙印,準備送往狄軍的良種戰馬。
戰馬軍備都是極其敏感的信號,讓狄人不得不警惕起來,對走私的人嚴刑拷打,也隻得了夏京地下馬市這麼一個線索。
原隻就連個隨時可能棄掉的兵卒都不算,根本不知曉任何重要線索,隻不過為利益所驅使罷了。
於是阿父便命翟昱借迎公主和親的機會,前來夏京秘密調查此事,也正好可以長些見識。
想到這裏,他腦中浮現了那個纖細的嬌影,他在她眼裏看到了狄國勇士都難有的堅毅果決——隻身一人闖來見他,所說的話無不切中要害。
所表現出來的膽識是範邑口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夏閨閣女子決不能有的,就連以彪悍著稱的狄女都不能及,更別說她不自知的絕色容貌——
當晚他真有直接綁了她回狄的衝動,但幸得他不是那等沒有半分成算的莽夫。
她所提之交易於狄有百利而無一害,若動輒得當,坐觀大夏皇室內鬥,狄人乘機發兵南下,奪下大夏北疆領地,便再不用為青鹽布匹仰人鼻息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