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垚坐在台階上,一個小時前他剛為父母的事故簽了字,一天前他還是一個父母恩愛,家庭幸福的小孩。而現在,他身後的病房裏是父母的遺體。
池垚其實沒有什麼情緒,他現在腦子裏空白一片,偶爾有點片段閃過。一會兒是昨天吃的飯味道有點淡,或者是出門的時候好像忘了關窗戶,一會兒想到自己的作業還沒寫完,忽然又想起了寫完了要找誰簽字。好像沒有人……
他的父母是自由戀愛,一起打拚到現在的。爸爸比媽媽大了很多歲,爺爺奶奶很早就不在了。媽媽是單親家庭,外婆是個固執且要強的女人,生病了不肯告訴媽媽,病危了醫院才打來電話。那天池垚陪著媽媽跑來跑去,他想安慰一下媽媽,但看到媽媽脹紅的眼睛池垚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想他現在的情況和那天的媽媽好像,但他又沒有媽媽那樣的情緒波動,他懷疑自己是個冷漠的機器,否則這樣的情況為什麼他不難過,隻是有點空。
醫院說屍體明天會來人拉走,讓池垚今天先回家,跟著的護士姐姐看著他一臉疼惜,叮囑他要記得吃飯,晚上關好門窗。他淡淡的回了句“謝謝”,便轉身回家了。
池垚像往常一樣回家,看了眼窗戶果然沒有關好,但他卻突然不想關了,麻木的洗漱完便躺上了床。
安靜,可怕的安靜。他聽到了奇怪的響聲,沙沙的,一下又一下,那是他的心跳。他在默數著,慢慢進入了夢裏。
不是什麼好夢,又或許是因為沒關窗戶。池垚夜裏醒來的時候嘴巴幹的難受他迷糊著穿上了鞋去接水,發現小客廳的燈開著。下意識喊了一聲“媽,你也喝水啊。”喊完才猛然清醒過來。燈是他洗漱完出來順手打開的,忘了關。他就那樣站在原地,指尖發著抖,有些不知所措。
仿佛過了很久,他才找回意識,跑到飲水機前接了好大一杯水喝完。他挪到沙發上,盯著手上的杯子。
那桶水是爸爸新換的。
“啪嗒——”一滴水落在了攥著杯子的手指上,是池垚的眼淚。
他不是冰冷的機器,遲到的情緒在四下安靜的深夜裏暴雨一般傾瀉,池垚單薄的身體在沙發上定格一樣,後麵小客廳的光映過來,好像他是被什麼東西突然投放在這間冷清的房子裏。
他先是無聲的落著淚,又一時間覺得委屈,便開始抱著胳膊哭出聲。他就那樣坐在沙發上到了天亮,頂著紅腫的眼睛去了醫院。卻發現處理他父母的醫生旁邊站了個男的。
那人注意到他後跟醫生說了兩句便向他走來。猶豫了一下開口,“池垚是吧,我叫嶽申,是你爸爸的朋友。”
池垚看了他一眼,“我爸沒有你這個朋友。”
不是情緒化發言,一個單純的陳述句。
嶽申神色沒變,“幾年前我和他在苑城認識的,那個時候他在談客戶,我是其中一個,後來發生了點意外,你爸爸幫了我,我和他認識後一直有生意往來,他去年帶你去旅遊的山莊就是我的。”
池垚還是不吭聲,一旁的醫生提醒他“池垚,你還未成年,也沒有監護人,好多文件你不能簽字,嶽先生已經申請了領養遞交了手續,他也會對你日後的生活負責,比你一個人要好的多。”
嶽申伸手拍了拍池垚的肩膀“池垚,你已經過了可以領養的年齡,如果我要領養你就要將你的年齡改小,不過這對你完全沒有影響,隻是為了辦領養手續,其他的資料都不用換。學校那邊你也可以放心,等這邊事情處理完我會帶著你去苑城上學,你的檔案我會處理好的,你安心上學就好。可以嗎?”
池垚看得出來嶽申像是那種有權有勢的大人物,他不清楚他的爸爸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苑城相對於他現在生活的城市來說是個很發達的大城市,他這輩子隻有去年旅遊去過一次。而他麵對嶽申的建議沒有任何可以說不的理由,所以他點了點頭。
手續下來的很快,池垚沒有見過別人領養的過程,但他也知道自己被領養的過程按理來說是不完整的,自己除了在醫院點了頭以外沒有任何需要他出麵的程序。但他又覺得嶽申連他的年齡都能改,應該確實是很厲害的人。
三天後所有的事情處理完,池垚便跟著嶽申回苑城了。嶽申告訴他東西可以不用帶,那邊都準備好了,所以池垚隻帶了一個水杯和一件厚外套。水杯是爸爸買給他的生日禮物,外套是媽媽給他買的考試獎勵。
就這樣,在酷暑的假期末尾,池垚帶著一個保溫杯和棉絨外套離開了生活了15年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