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土炕上,陳滿江胸悶難耐,咳嗽了兩聲,胸腔裏發出嗡嗡的震動聲後,帶來一陣劇烈的悶痛感。
他疼得翻了個身,渾渾噩噩伸手想要從床頭櫃上拿起昨晚上喝剩下的水,可入手的感覺卻叫他微微一愣。
這觸感……
怎麼這麼粗糙,像是牆?
還是用黃泥土糊的那種?
他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下意識以為自己進錯了屋子。
而這一睜眼瞧清楚後,他又是一愣。
黃色發黑的土牆,正是傍晚,破報紙糊的窗戶破了洞,橘黃色的光透入,空氣中都是細小飛舞的塵埃。
窗戶下靠著一把瘸了腿的椅子,墊在裏麵的蒲草團泛著黃,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毛。
地麵還是泥巴地,黢黑堅硬,是被踩出來的。
屋子裏總共沒多少物件兒,靠近椅子過去一點,就是一張高低不平的八仙桌,桌麵凹凸不平,裂了縫,桌角更是用好幾個碎瓦片墊著保持平穩。
而桌子後麵就是一副落了灰的手寫對聯,中間掛著一張主席像。
整個屋子裏最值錢的,莫過於桌子上放著的一個藤條編的暖水壺。
陳滿江腦瓜子嗡嗡響。
他瞪大眼看了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他,他這是昨晚上喝醉酒跑哪兒來了?
二十一世紀了,怎麼還會有這麼窮的屋子?!
陳滿江趕緊起身,慌亂之中也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穿著的打滿了補丁的的確良衣裳,胡亂套了解放鞋就急急忙忙往外衝。
“咯吱!”
門被推開,眼前景象卻直接給了他當頭一棒!
麵前一塊大河灘,高高的蘆葦茂密又綠,順著河灘斜坡往下,就是一條寬闊的河麵。
夕陽爍金,河麵上波光點點。
中年女人拎著剛洗好的衣裳往回走,經過陳滿江身邊時,瞧見他一副懵懂茫然的模樣,忍不住一臉厭惡的往他麵前啐了口唾沫。
“呸!”
她罵罵咧咧道,“真是晦氣!勞改犯的兒子也是個小勞改犯!你趕緊滾回去繼續睡著,跑出來做啥?”
邊說邊逃避瘟神似的拎著籃子跑遠了。
而這個稱呼,卻叫陳滿江記憶的閘門一下子開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孤零零在河灘上倒了半邊的土屋子,熟悉感終於湧來。
他揉了揉眉心,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他這是,重生了啊……
算算光景,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重生到了八三年開春的日子。
而一個月前,他父親陳有福去縣城供銷社裏采買東西一晚上沒回來,第二天就有人帶了消息回來,說他父親晚上在水泥廠和人偷水泥被抓了個正著。
案子判得很快,也重,足足十五年。
一家子人沒錢沒人脈,連最後一麵都沒見著,陳有福就被關進去了。
這年頭,偷東西,尤其是偷國營水泥廠的水泥,罪可不小。
最關鍵的是,在這個唾沫都能淹死人的年代,“勞改犯”三個字,簡直是一座大山,壓在了陳家所有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