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錢窸窣,漫天凋零而落,仿佛真的能將那十裏長安的醃臢遮蔽。積錢為山,盛加雕飾,舁以引柩,老遠就看到如同冥司一般穿戴白衣白帽的奴仆掌著燈籠,鳴鑼開道,引幡一路向城外而去。

因著有十二女尼穿紅鞋,搭袖口,不必問,故去的必然是女眷。

隻是不知是從哪裏雇來哭靈的,雖聽起來呼天搶地,卻同大殯中一眾人一樣,竟沒半點哀傷,唯獨那大紅色的棺槨,極為惹眼,仿佛燃亮了亡魂的眼睛。 即便是即將闊別人世的靈魂,依舊牽掛著紅塵中的某個人。

轆轆的馬車聲吸引了看熱鬧人群的注意,那馬車四麵皆是昂貴精美的絲綢所裝裹,窗牖被一簾淡褐色的縐紗遮擋,使車外之人無法一探究竟。這般華麗車駕中的貴人是何等身份,看客們一時也拿捏不準,卻也不敢高聲議論,隻是探頭探腦的張望著。

“何人敢擋北靖王府的車駕?”

隻見一十幾歲親隨打扮的少年快步上前高聲道。

“北靖王?”

人群中還是有見過世麵的,竟訝異的小聲道:“這北靖王霍翊珹是先帝最小的兒子,常年駐守燕北,當今陛下也時常讚譽他為我大寧第一屏障,有他在,胡人多年不敢犯大寧一寸土地啊!”

聽這人如此說,百姓們哪有不敬服的道理,就連那大殯隊伍中的人們也都紛紛下跪,向這位有著千古功績的王爺磕頭。

大殯中急匆匆走出一老者,來到車駕前揖手道:“冒犯王爺了,還請王爺先行。”

“沒有這樣的道理。”

那車駕中傳出一男子的聲音,那把聲音涼薄而低柔,帶著慵懶的沙啞,卻讓人瞬間敬畏。

“府上是哪家的?”

老者趕忙道:“大理寺卿蕭家。”

“簫語正?”

“正是。”

“哦……”

車駕中傳來的聲音極輕,仿佛沒有任何溫度。

“本王聽說過,簫夫人身子不好,沒想到……”

“呃……王爺,”老者趕忙打斷:“是……我家如夫人。”

一瞬間,偌大的禦街靜的如同空無一人。車駕上的人遲遲不開口,那老者弓著背,偷瞄著車駕中的身影,心中納悶,莫不是姨娘同這位王爺有緣相識?

過了許久,才聽裏麵人說話:“死者為大,該是本王讓路的。輕舟……”

那十幾歲的青年應了一聲,無視了老者的“婉拒”,招呼眾人為大殯讓出了一條的路。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

老者見輕舟一臉冰霜,便明白這位北靖王的意思,不敢再說什麼,趕忙招呼眾人前行。

那哭靈的極識趣,又扯著嗓子嚎了起來。到底這禦街被北靖王府的人占了一半,送殯的人擠在一起推推搡搡。

突然一瘦弱的身影一個踉蹌,竟摔倒在車駕旁。

輕舟趕忙上前扶起,見是一女娃,不過十二三歲年紀上下,身量尚且不足。盡管如此,她卻白衣如雲,幹淨到了極致,仿佛不染一絲紅塵。滿頭青絲也用麻布包著,輕散在身後,隻是那動人美眸空洞而淡漠,雖美得如天上謫仙,卻不沾染一絲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