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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遭遇杭小華不能向周玫說明,他耐心地等待著,直到成寅回到N

市。他們在電話裏談了很久。成寅因未能見到杭小華而感到遺憾,杭小華連連道歉,後來一想完全無此必要,乃是自己做賊心虛所致。他表現得如此謙卑還因為對對方更加尊重了,成寅沒有說謊,以前電話裏講的都是實情。杭小華感動於他的誠實、坦率、毫無欺瞞,更感動於成寅的生活如此的刺激不凡。以前杭小華隻是聽說,並加以適當想象,這回卻是實地體驗,其具體性和逼真感都是無法同日而語的。因此他說了很多,又是恭維又是羨慕,疑惑加上分析,使他變得喋喋不休。如今杭小華的興趣更廣泛了,理解力空前提高,要求對方講述更多的知識和精微之處,同時他多麼需要一個真正的權威對自己的見聞和實踐給予大力的肯定,成寅正是這方麵不可替代的人選。

從N

市回來後他們之間的通話更頻繁了,每次通話的時間也變長,大部分電話是杭小華主動打過去的。成寅一如既往地邀請杭小華去玩——在他沒有離開的時候。

杭小華沒有像以前那樣斷然拒絕,而是避而不談此事。他需要時間消化目前所受的刺激,對於他,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集中全部的精力。為使自己漸漸地平靜下來,杭小華現在甚至連舞也不怎麼去跳了。

杭小華遭遇那神秘女郎是在成寅家附近的街區,那地方不城不多,地處偏遠,杭小華花了五十塊錢打的費才從所住的賓館抵達的。那兒有不少飯館、小商品市場,但大都是個體經營。周圍的建築物也比較低矮,沒有超過五層的樓房。臨街的門麵由一些大棚或簡易房構成,馬路上車來人往,塵土飛揚。杭小華幸虧沒有找到成寅的住處,否則的話會為其過分簡陋而吃驚的。成寅想想都感到後怕,這家夥說來就來。以前在電話裏他竭力邀請杭小華來此小住,不過是說說而已。之所以熱情有加,是以對方不會貿然前往為前提的。成寅不願意讓老同學了解自己生活的真相,那樣可就太沒有麵子了。

好在目前杭小華為遭遇妓女一事困擾,一時無暇顧及其他。這以後成寅仍一如既往地邀請杭小華,但遠沒有以前那麼熱情了。他將杭小華來N

市的目的從體驗某種生活偷偷地替換成與老朋友見麵聊天。既然是見麵聊天,放在哪裏都是可以的,並不一定非得杭小華來看他,他去看望杭小華夫婦也是成立的。成寅因此抽空去了杭小華夫婦所在的城市一趟,拜訪老同學,總算了卻了多年來的一個心願。

杭小華夫婦設家宴招待他,另外,杭小華還陪著他逛了一次商業街。從街的這頭一直走到街的那頭,他們一共進入了一家商店。在這家商店裏成寅看中了一條褲子,試穿的時候機小華搶先付了款。成寅自然不允。為安慰對方杭小華給自己也買了一條一模一樣的褲子,也就是說兩條褲子是一起付的款,再將自己那條的錢給對方就顯得見外了。好在褲子並不貴,原料為棉夾雜某種化纖材料,式樣為直筒,顏色似綠非綠,有些發灰,穿上後褲管的前方分別呈現出一條柔軟的褲縫。我之所以不厭其煩地提到這兩條褲子,因為下文中它們還將出現。在此不贅。

成寅心滿意足地回到家裏,以為上麵的旅行會起到阻止杭小華來訪的作用。然而他失算了。以前,當他竭力渲染自己的自由生活,請對方前來分享時杭小華就是不來。而現在成寅根本不提自己的生活,隻敘同學間的情義,對方反倒蠢蠢欲動了。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的。終於有一天杭小華再也不能滿足於成寅的搪塞,第二次來到N

市。這一次他是鉚準了成寅沒有離開這才出發的(與前一次相反),事先並沒有通知成寅(怕他聞訊後逃得不見蹤影)。杭小華給自己安排的借口是一個會議(和上次一樣)。突然有一天他就來到成寅的住處敲門,告訴對方會議已經結束,他特意多留了兩天,來看看老同學。他把自己這一攤毫無保留地交給了成寅,任憑後者如何處置。成寅所不願意的事終於發生了。

首先是住所的寒酸簡陋暴露無遺。房子是租來的,家具一概來自舊貨市場,並且已經用了十年以上。唯一的一張床上被子從來不折,散發出潮濕不佳的氣息。抽水馬桶裏積著深褐色的老垢,衝水裝置已經壞了多年,須用一隻鐵皮水桶接水衝刷大便。那樣的鐵皮水桶如今在市麵上已經見不著了,幾乎是一件文物。如此等等杭小華並不以為意。他在一張破沙發上坐下來,灰塵立刻騰得老高,使他使勁地打了三四個噴嚏。為這幾個噴嚏杭小華不禁歡呼,連聲道:”太舒服了!太舒服了!“

弄得成寅十分迷惑,不知道這是在誇他的居住環境,還是在說噴嚏本身。好在杭小華到達時已近傍晚,白日將盡,加上是初來乍到,一時間不好意思直奔主題。他連誇成寅這裏自由自在,不像在自己家裏,一塵不染的像一個展廳。他透露周玫患有嚴重的潔癖,如今他們的女兒也學會製止他在家裏抽煙了……。後來他們下樓去下麵的飯館吃飯,兩杯啤酒下肚杭小華已不能自禁,左顧右盼起來。成寅覺得他看飯館服務員時的眼睛神很不對勁,說話的語調也變得十分輕浮——難道說杭小華把她們當成雞了?這可是一個嚴重的失誤。因此成寅將杭小華匆匆拉離開了餐館,免得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情來。

還好,杭小華沒有忘記買單。成寅作出一副要付賬的樣於,如果真的要他付賬身上的錢肯定不夠。他很感謝杭小華有此買單的習慣,對未來幾天裏的開銷稍稍放心。倒不是說成寅有多小氣,不願意花錢招待朋友,而是他根本就沒有錢。如果杭小華事先通知他來N

市的話,說什麼也得借點錢,可對方來得如此匆忙,差一點就暴露了他手頭桔據的情況。成寅很感激杭小華為自己掩飾,雖說後者並不是有心的。

既然由誰買單的規矩已經形成,往後的日子裏成寅隻須做出掏錢包的動作來就行了,即使錢包裏空空如也,他也不會因此感到心虛。

成寅沒有領杭小華去他允諾的地方,他們直接上樓回到成寅的住處。一來,這條路是他最熟悉的。二來,雖然成寅看出杭小華準備了足夠多的錢,可領他去花還是於心不忍。好在後者剛剛抵達,雖說有幾杯酒壯膽也不好直接說出此行的目的。

他開始委婉地打聽此地夜生活的情況,成寅裝成無意識地說:目前風聲很緊,掃得厲害,連自己這樣駕輕就熟的人一段時間裏都不敢問津了c

成寅說道,這回公安如何的認真,下了決心,抓獲的小姐一律遣返原籍,嫖客不僅要罰款,同時得勞教半年以上。如此聳人聽聞的消息聽得杭小華臉色煞白,幾乎酒醒。漫長的第一夜就這樣對付過去了,杭小華被讓到成寅的大床上睡覺,而成寅勉強在客廳裏的沙發上棲身。

第二天他們起來很遲,沒吃早飯,短暫的上午很快就過去了。他們去外麵找地方吃午飯,飯後來到一家茶舍,擺開了聊天的架勢。由於前一天晚上成寅的恐嚇,杭小華再也不提小姐的事了。他們隻是喝茶、嗑瓜子,聊一些從前的破事兒,顯得十分無精打彩。作為主人成寅不禁感到內疚,他提議去街上隨便走走,遊覽一番N市的市容。就這樣他們不知不覺地來到了一家歌舞廳。這家歌舞廳由防空洞改造而成,位於地下,人口處裝飾成一自然洞穴的形狀。成寅、杭小華於下午三時左右進入此地娛樂,顯得十分反常。和其他歌舞廳一樣,人夜以後這裏才有生意。此刻防空洞裏漆黑一團,一陣陰風襲來不禁使他們打了一個寒戰。他們走過鋼板鋪就的路麵,嘣嘣的回聲不絕於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成寅像老手一樣地大聲吆喝:”有人嗎?有小姐嗎?“櫃台後麵轉出一位麵目模糊的中年婦女,摹然問道:”先生要玩點什麼?唱歌嗎?“成寅說:”唱歌?那總得有小姐陪吧?“中年婦女說:”好說好說,先生先請進去看看吧。“於是他們被領進一間側室,摁開燈,裏麵竟然裝潢一新,並且十分豪華。電視音響一應俱全,一張黑皮沙發沿牆放置,並順牆角拐了過去,足夠坐上七八人。一位小姐在開燈的一刹那突然驚起,和他們打了一個照麵便消失不見了。由於她走得匆忙,煙缸上還留著沒有抽完的半截香煙,此刻香煙嫋嫋,煙縷呈現出碧藍的筆直形狀。一隻背包被留在沙發上,顯然是小姐匆忙中未及帶走的。成寅在沙發上坐下來,裝模作樣地撿起小姐的煙屁股來抽,過濾嘴上明顯地沾有口紅,他並不以為意,甚至還有某種程度的得意。成寅作出一副資深嫖客的模樣,實際上虛得要命,如果稍加注意就會發現他的手在不住戰抖。他一麵抽煙一麵嚷嚷:”小姐呢?小姐呢?怎麼見我們一來就跑了?“中年婦女端進來兩杯綠茶,說:”馬上去拷馬上去拷。“後來她也走了,包間裏隻剩下成寅、杭小華兩人。

開始的時候他們還很興奮,大聲地喧嘩著,山洞將他們的聲音傳回來以壯聲勢。到後來他們覺得此間的唯一實體就是這些回聲了,甚至發聲的人也已消失。這地方的確太大了,或者人太少了。迫於某種空間的壓力,他們說話時逐漸壓低了聲音,甚至於過於低沉了,就像兩隻長期生活於地下的渺小動物。這期間有人在門口探了一下頭,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人已經不見了。成寅又嚷:”小姐呢?小姐呢?“除了回聲,並無人搭理他們。就這樣他們的氣焰漸漸地被消磨掉了。又過了大約十幾分鍾,剛才從這裏離開的小姐回來了,一進來她就抓起自己包,並緊緊地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