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枕迷離的眼神漸漸綻放出光輝。他放下筷子,猛地握住小吟的手:“你好像鑽在我心裏,想我所想,讓我怎麼能不喜歡你?”
3
蘇枕把十幾本陶瓷畫冊同時攤在桌上,鋪開畫紙,像貓一樣弓著腰,全神貫注地描繪心目中的陶韻聖裝。
秦伊諾在一旁收拾行李,她已經通過“天音杯”初選,要轉戰杭州參加複賽。她打開衣櫃,隻挑素色職業裝。她忘不了初賽某評委對她的點評:對於一個主持人來說,你過於靚麗,容貌搶奪了你的聲音。這次,她下決心要改變自己的花瓶形象,特意剪去了珍愛的長發,為了看起來更加中性和幹練。
在衣櫃的最裏側,她找到第一次跟蘇枕見麵時穿過的黑色大翻領襯衫和短裙。那天她忙得焦頭爛額,赴約之前連衣服都沒換。一來她足夠自信,覺得無論穿什麼都能征服男人;二來她對這次相親興趣不大,純粹為了給吳總監麵子。她認為搞設計的人不太靠譜,理想的配偶應該是金融精英或者政府官員,起碼也得是個工程師。可是,當她順著吱吱呀呀的竹梯上到萍水茶樓二層,遠遠望見蘇枕時,心裏的條條框框就蕩然無存了。窗外夜色深沉,室內燭光搖曳,蘇枕是那層樓唯一的客人,他伏在桌上靜悄悄地睡著了。她點著腳尖屏氣走到他對麵,坐下之後一動不動,怕竹椅發出聲響。整整一個小時,她就那麼望著他。他枕在自己的左臂上,隻露出半張臉,臉上有道淺淺的壓痕,顯出幾分慵懶和不羈。但他眉間輕輕糾結,睫毛時而微微跳動,似乎又隱藏著一絲不安。他的右臂搭在桌麵上,手離她最近。柔和的手腕,纖長的手指,幹淨的指尖。她內心突然騰起一段鋼琴柔板,沉浸在冥想的旋律中。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怦然心動。
秦伊諾把黑襯衫從衣架上取下來,在身上比了比,叫蘇枕。
蘇枕在創作的時候,一般的聲音是聽不到的。伊諾把嗓音提高好幾分貝,蘇枕才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埋頭畫畫。伊諾沒心思收拾東西了,走到他身後,懷著無限柔情抱住他:“我們結婚吧。”
蘇枕正在設計一款旗袍,頭也不回地應承:“嗯,結。”
伊諾在他肩上捶了一把,又狠狠地勒住他的腰。
蘇枕還在飛快地畫圖,用左手握住伊諾的手,哄道:“現在不行,晚上,晚上。”
伊諾頓時惱了,好像她滿心隻想著幹那事似的。他根本不知道她剛才回憶了初次見麵的情景,內心湧起何等神聖的情感,以至於產生了強烈的結婚願望。她一把奪去他手裏的鉛筆。
蘇枕扭身叫道:“剛有點思路,全被你毀了!”
伊諾說:“我隻希望談到結婚時,你至少看著我的眼睛。”
“給你看樣東西。”蘇枕在褲兜裏摸了摸,掏出一把珠子。
伊諾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是蘇枕送給她的珍珠項鏈!在那個瘋狂的夜晚被徐昌郡撕碎了。後來她把珠子從臥室的各個角落搜羅出來,藏在抽屜裏,打算抽空去珠寶店穿起來。她慌忙辯解:“我上回遊泳的時候把項鏈放在包裏,結果它纏在手機上了。我掏手機時不小心把它拽斷了……”
蘇枕並不在意她的辯解,拿起珠子,一顆顆擺在自己畫的草圖上,得意之情溢於言表:“我一直覺得這款茶葉末色的旗袍有點單調,可加上任何裝飾都顯得俗氣。原來,隻需珍珠三粒,點綴領口。”
伊諾鬆了口氣,同時,也感到一陣入骨的哀涼。
4
畫完最後一筆,蘇枕癱倒在地。身體對於長時間的虐待展開報複,手腕、脖子和腰疼痛難忍,眼前一片黑霧。
“伊諾!”蘇枕躺在地上喊了三聲,隻聽見自己的回音,這才想起來,伊諾可能早已到杭州了。
胃裏空空如也,但他躺著不想動,連叫外賣的力氣都沒有。他想,自己會不會就這麼死了。死了也挺好,留下這些絢麗的手稿,假裝是個落魄藝術家。如果真的要死,他捫心自問,對世間還有什麼留戀?答案很明確,他很想再見孟小吟一麵。不管折騰得多麼疲憊,對她的愛欲絲毫不減。那天在茶餐廳,他失控地握住小吟的雙手,用顫抖的指尖傳遞狂熱的心跳。她沒有立即掙脫,而是用一種悲憫的神情望著他,仿佛聖母寬恕了有罪之徒。她已經釋懷了,而她依然是他的心結。
除了小吟,他還想見見母親。年代久遠,她的容貌已經模糊,氣息也淡去了。有時翻她的照片,他就像看到一個退隱多年的傳奇女星,感覺有點荒誕,這女人到底是誰?跟他有什麼關係?他很好奇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當美人的麵頰開始生長皺紋,眼裏會不會多一絲慈愛,少一分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