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枕說:“我也沒有半點兒證據說他剽竊。”
“如果有呢?”竇可這一反問,蘇枕和塵宇都愣了。
竇可鄭重其事地說:“蘇枕,如果我幫你拿回版權,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蘇枕說:“別說一件,十件也不在話下。”
竇可說:“你要辭職,跟我創業。”
塵宇插話:“這他媽是兩個要求。”
竇可說:“一碼事兒,他辭職了肯定跟我幹,不然喝西北風去?”
蘇枕說:“那咱幹啥呢,我當不了司儀,也不會訓練寵物什麼的。”
竇可起身,從掛在門後的背包裏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蘇枕:“我準備開個服裝公司,你當首席設計師。先看看我的策劃方案。”
蘇枕翻了翻厚厚的文件,從底部抽出一張像模像樣的合同書。
“咱倆簽個合同,我用半年時間籌建服裝公司,你必須加入,如果違約,要賠給對方一百萬!”
塵宇湊過來:“這玩笑開大了。你別聽竇可瞎掰,他這輩子都不一定能賺一百萬。服裝公司那麼好開?誰來投資,怎麼生產,銷售渠道在哪兒?”
“蘇枕你別受幹擾,自己拿主意。”竇可一本正經地轉向塵宇:“你最終也會加入我們公司,先把你擱在銀行有點兒用。”
“不會讓我竊取資金吧?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塵宇不屑。
“設計服裝是個遙遠的夢……本來我也沒打算做一輩子廣告,生命就是玩懸念!”蘇枕揮筆在合同上簽上大名。
2
蘇枕跟王指導去濟南出差,給剛簽約的建材公司做宣傳冊。白天忙起來過得很快,晚上就難熬了。兩人住標準間,王指導沒完沒了地操著粵語打電話,開著電視到深夜,睡著以後鼾聲如雷。
蘇枕困意全無,穿上衣服走出酒店,沿著街道慢慢踱步。夜色晴朗,寒意不濃,空氣潤潤的。他不由得想起小時候學過的課文《濟南的冬天》,當時做夢都想去濟南看看那水墨畫般的冬景。如今真的來了,卻忙於瑣事,無心感受這個城市的呼吸和脈搏。
走到十字路口,三個岔道,他決定左轉。從小就這樣,他從不選中間的大路,習慣邊緣小徑。正在這時,孟小吟給他打來電話。上次在地鐵站分別之後,他們就沒有聯係過。他猶豫要不要接這個電話,怕深埋的感情再次井噴。以前她給他打電話,響三聲沒接就掛斷。而這次的鈴聲無比執著。他屈服了。
小吟用他很久沒聽過的快活語調說:“我在山東實習呢,聽說你來出差,真是太巧啦!”
蘇枕有種不太真實的幸福感,四周仿佛飄著一些螢火蟲般的光點。小吟告訴他,她剛到出版社上班,就被派到山東辦事處實習三個月。
“有空聚聚哦,我請客!”她脆聲說。
她用了“聚”這個字,就像個多年未見、不疏不密的老朋友,把兩人之間糾纏的情絲一筆勾銷了。
他們約好明天下午見麵。蘇枕返回酒店,一路上看了好幾遍手機通話記錄,確信小吟真的約了他。
第二天,他們在淄博陶瓷博物館門口碰麵。孟小吟仍穿著那件白色的羽絨服,直發垂肩,劉海濃密。蘇枕見她顧盼神飛,膚色鮮潤,一絲憂傷的痕跡都沒有,完完全全回到了初識她的爛漫狀態,不禁為她內心的強大感到震驚。
“你來山東待三個月,塵宇沒意見麼?”蘇枕問完這句話就後悔了,真是沒話找話,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美著呢,我們打算今年九月結婚,策劃了一個超級浪漫的野山婚禮。竇可當司儀,你有沒有興趣當伴郎呀?”
蘇枕一驚,尷尬地笑笑,跟著小吟進了陶瓷館。
伴著幽暗的光線,蘇枕進入了一個相見恨晚的寶庫。正看,側看,蹲下看,跪著看,走不動,看不夠。不想聽講解,也無須文字介紹,在讀懂一件藏品的曆史和價值之前,他已被渾然天成的色澤和造型擊中了。在美術學院讀書時,有個教授對陶瓷達到癡迷的地步,可以捧著一個小碗整日端詳不吃不喝,在古玩市場上瞅見心儀的瓶罐竟匍匐在地淚如雨下。蘇枕笑他是戀物癖。現在突然有所領悟,陶瓷確是國魂,一代代工匠用繁複的技藝把自己的生命融入泥坯,經過修煉般的煆燒和上釉,鑄造出獨一無二的藝術品。任鬥轉星移,世事變遷,它的姿色不衰,魅力不減,無言地訴說著那個時代的尊嚴和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