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尚角到上官淺暫居的閣樓時,她正倚在窗邊遠眺,層層銀杏鋪開點點光暈,她美好得像隨時都會離去。
“娘親……”
上官淺聽見動靜回過頭來,陽光在她身後,他看不清她的神色,被晃得莫名眼熱。
小小掙紮著下了地,撲上去抱住上官淺大腿,上官淺福身與小小平視,宮尚角就看著五官神似的一大一小一個笑得祥和一個滿臉委屈,心裏就這麼被填滿了。
宮尚角一步步走得穩健,帶著某些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小心翼翼。
“這些日子,怎麼不來看……小小?”宮尚角一個“我”字硬生生轉彎,“她很想你。”
“隻有小小想我嗎?”
“……”
上官淺彎了眉眼,盈盈秋水入他心扉,他低頭,妥協於心髒跳動的癢:“我也想你,很想。”
想到足以塞滿此前十餘年的空洞。
上官淺有些吃力抱起小小,小家夥被宮遠徵養得很好,分量足了不少,宮尚角輕鬆接過,他們並肩立在窗前,那些撕裂他們的過往仿若一瞬間剝離,兩個純粹的人,抱著他們的寶貝,純粹地、輕鬆地、自由地愛著。
“為什麼……”
他沒說完,她接道:“我在等你來。”
“宮門,不會是我們之間的阻礙,但進宮門做角宮夫人,我做不到。”
他未置一語,垂眸凝視靠在他懷裏昏昏欲睡的小小,她小手還揪著他長衫。
小小最近發現這個陌生爹爹身上有娘親也愛熏的香味,幽幽婉婉,她自覺對這個懷抱親近了不少。
“角公子,我從不後悔我做過的事。三年多前我與宮門立場不同,做的某些事稱不上正派,讓你們與無鋒兩敗俱傷,傷了宮門不少人,這些事不是說忘就能忘了的,我做不到無視,卻也不願俯首稱臣。若要說我有多少愧疚,著實不太多。大家你騙騙我我騙騙你,誰都說不上無辜。私心再選一次,我仍舊會這麼做,角公子也是,對嗎?”
宮二先生先是宮門的宮二,再是宮家的兄長,最後才是宮尚角自己,他能給出的這一點,也隻能是那一點自己。
宮尚角壓低了眉頭,眼裏滿院的燦黃格外刺目。
過去的三年裏他總在想上官淺,想來想去也隻想到他能給上官淺的東西實在太少了,那些肆意的偏愛、直白熱烈的告白,他永遠也給不起。
“再者……”上官淺忽然話鋒一轉,語氣裏多了些向往和不易察覺的羞澀:“我想走走這江湖。雲姐姐有句話說得很好,無鋒和宮門於我們而言都是高牆之地,我那時為她簪花特意選了支鶴望蘭,因為那代表自由,不想我簪的花果真是不吉利,如今雲姐姐尋到了她的心安之處,這樣很好。我在蜀地撫養小小這三年,很歡愉,這三年很夠了。無鋒盡數殲滅,我該啟程,尋一尋我爹爹娘親最早告訴我的江湖了。”
提到爹娘,上官淺眼中含淚卻笑得歡喜。
她爹爹是好爹爹卻不是好丈夫,她娘親是好娘親、好妻子卻不是好人。上官淺汲汲營營、在腦海裏將自己娘親撕碎過無數遍,麵上卻若白兔無辜又天真,放任自己沉淪在煉獄的陰暗癲狂裏,早忘了萬事滄桑前爹娘曾描繪過的山河遠闊。
上官淺貪戀地描摹宮尚角的模樣,宮尚角騰出手撫上她頰邊,拇指擦過淚痕,讓上官淺在他手中溫熱裏眷戀地閉眼,目光隱含痛色又更多地著上愛意,光明正大的愛:“你知道的,我說不出拒絕你的話。”
開在墨池裏的白色杜鵑常年不衰,墨池裏的上官大小姐永遠是宮二先生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