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
幹的柏油路旁邊是較低的水田,水田裏是金燦燦的彎腰稻穗,稻穗上麵的一粒粒飽滿的穀子,一眼望不到邊的田野裏發散出濃濃的香味。
“穗穗?”川娘遲疑了一會兒,才叫出這個名字,“不是歲歲?”
“就是穗,不是歲。”穗穗比劃著在川娘的掌心裏,“稻穗的穗,不是年歲的歲。”她總是與人解釋。
穗穗如今已經八十歲了,枯瘦的手指,凹陷的臉頰,蹣跚的步伐。她已經沒幾年活頭了,回想自己活著的幾十年光陰裏,也算平和,於家庭而言,她從未缺失過老公的疼愛。
隻是她的心裏頭一直惦記著一個人,一個她一輩子都未曾見過,卻無法忘懷的人。就算大家都說這段感情是畸形的,就算所有人都說她精神有問題,她也無所謂。
可是她膽小,害怕,終究還是沒有鼓起勇氣去見他。
她對川娘說:“有一段感情,它很特殊,算不上愛情,卻絕對超越友情。他曾經是我活下去的信念,如今成了執念。”
川娘頓了頓,也許是想起了自己,對她講:“其實你對他早就沒有了當初的喜歡,隻是一份執念罷了。倘若我讓你見到他了呢?”
“見他?可以見到十七歲的他嗎?”穗穗嗬嗬笑,眼角濕潤,雖然麵上看著不信任,心裏卻是那麼期待。那個年少時說喜歡她的人,是什麼模樣。她語氣平和道:“你說要是能穿越時空該多好,我會告訴十五歲的自己,很抱歉,我沒能替你去見他一麵。”
“何必呢?”
“人心最怕有結,隨著時間流逝,會成為一個死結。”穗穗說,“我早就不喜歡他了,十五歲後,我就很少與他有交集,隻是心裏仍舊有一段無法言語的感情。他出現得恰好,無人可替代,無論之後我遇見了多好的人,他仍舊是他,就像是冬夜十五的月亮。”
她問穗穗:“後來為何沒有見他?”
“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愛我的家庭,隻是偶爾會想起他,會覺得對不起十五歲的自己,我終究沒有替她去見他一麵。”穗穗歎了口氣,嘴唇顫巍巍,她扶著樹,坐到石椅上,“也許隻有見一麵才會放下吧。川娘,我想見他,見十七歲的他,見二十一歲的他。”
“見他,然後呢?”川娘問她。
然後?穗穗沒有想過,她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她了,她不可能與他說那些年輕時候的情話。她的腦子裏忽然出現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奔現畫麵,良久,她看著眼前模糊的川娘說:“一起吃個飯。”
“你覺得你愛他嗎?”川娘忽然開口問。
穗穗覺得這句話是那麼突兀,卻又那麼合理。真心喜歡過的人,怎麼甘心隻是一起吃個飯?
穗穗說:“隻有兩情相悅才算愛,愛是可以令人大膽的,無懼無畏的存在,我對他……沒有。”她想了想,又說,“我從不說愛他,隻是喜歡。隻是年少時候的一段青澀感情,沒有任何回應,隻留下一段遺憾罷了。”
——2015年,夏。
穗穗是個很瘦的女孩子,身高160,體重76斤,眼睛小小的,頭也小小的,她走路的時候總是駝背,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她不愛學習,也沒有興趣愛好,隻是閑來無事會在手機上聊天,與那些陌生人,她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