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開始
我氣喘籲籲地爬在黑暗的樓道裏，物業今天還是沒有來修感應燈，憑著一絲月光摸到鎖眼，“啪”地一聲，門開了。
新買的高跟鞋磨腳得厲害，小腳趾的地方有一個泡，我想坐下來好好泡個腳，電話響了。
靜靜地跟電話對視了三秒，才接起來。
“怎麼了？”
“軒軒發燒了，送醫院來著，Ｔ大附屬醫院，你……來一下可以嗎？”
我一隻手仍然揉著腳，又酸又痛，另一隻手扶了扶電話，“你等我。”
１
我站在病床前，軒軒已經睡著，長長的眼睫毛一動不動，嘴唇嘟著，我想起他喜歡撅著嘴巴叫我姑姑，喜歡讓我給他買好看的小玩意兒，他一叫我“姑姑”我就心軟，沒由來地願意買漂亮的發帶，手鐲給他，盡管他是個道道地地的男孩子。
秦之卓在我旁邊說：“林肖，你還有多少錢？再借我點，小孩子生病總不能沒錢給他看病，真是著急。”
我皺了眉示意他出去說話，醫院裏的走廊永遠燈火通明，此刻沒什麼人經過。我有點煩躁地問：“怎麼好好的又發燒？”
“醫生說上次開刀的地方有輕微炎症，這兩天換季，好像冷到了。”
“你就不會給軒軒多穿兩件衣服嗎，嫂子忙，你多照應下就這麼難？”
他沉默著沒說話，就這麼站著，聽我指責，眉目間也是焦慮。我歎了口氣，“要多少？三千夠不夠？我也沒錢了”，一邊從小包裏拿出錢包，在來的路上順便去ＡＴＭ機上取了錢，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能不能省點用？”
我把錢塞在他手裏，他迅速地整了整，放進上衣內裏的口袋，衝我艱澀地笑了笑，我想他也是笑不出的，然後說：“小妹，多虧你了。我……”
“你盡快找工作，好嗎？”我打斷他的話，快速地接道，“我來給你再看看，做保安吧，我有個朋友在致信大廈上班，我來幫你問問。”
幾乎有點懇求地，我繼續說：“之卓，好好工作有那麼難嗎？你是有家有老婆孩子的人，你還有父親，你就不能認真點工作嗎？”
這下輪到他不耐起來，他揮了下手，“我也不是不想找工作，可是每次老板都跟我犯衝，要不就是同事看我不順眼，”他看我一眼，仿佛覺得剛拿了我的錢就反駁我的觀點不太好，語氣稍稍緩和，“那你幫我再看著點，不要太累的，你也知道，我身體不太好。”
我點頭，這是多金貴的身子，做不得累不得，生在好人家就算了，還能當個花花公子遊戲人間，偏偏小時候是個被寵壞的小霸王，長大了就什麼苦都吃不得。
華婷端了盆水走過來，她端的不穩，光潔的走廊上被灑下一串細細的水珠，我邁前兩步把她手上的水接到自己手上，她連聲說著不用了不用了，我把水盆放在軒軒小病床的地下，還冒著一些溫氣，應該是給他擦身的。
病房裏還有兩個小孩子，睡著了，我對著門外做了個“噓”的口形，華婷沒理秦之卓，走到我身邊來，我輕輕叫了聲“嫂子”，她應了聲，道：“又麻煩你了，肖肖。”
“沒事，軒軒也是我侄子，喜歡還來不及呢。”
“要怪都怪秦之卓，我真是瞎了眼！”，她眼圈有點泛紅，摸了摸軒軒的小腦袋，“我也怨啊……”
“嫂子，家裏的事情別一個人擔著，讓之卓幫忙做點，你別累壞身體，那軒軒更加沒人照料了。”
華婷咬了咬唇，“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那副德行，讓他做事比登天還難，哎，我隻希望軒軒能健健康康長大。”
我安慰道：“小孩子得點小病沒什麼大不了的，多活動多吃飯，沒什麼的，你放心好了”，看了下手表，“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有事情再打給我。”
華婷拉住我的手，聲音幾不可聞，“小妹，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謝謝了。”
“沒事，慢慢來。我來給他問問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你也幫忙敲打敲打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走了。”
……
秦之卓，我的表哥，他的母親跟我的父親是親姐弟。從小嬌生慣養，憑的是家裏有那個底子。我姑媽早些年開服裝店小賺一筆，後來又開小飯館，在那個年代，也算是頭幾個擠進萬元戶的了，當時生活很是富足，不過姑媽跟我姑父兩個人都是大手大腳的，花錢不看鍋裏還剩多少，如果有親戚朋友上門借錢，那也是有求必應。姑媽在親戚朋友中的聲譽很是不錯，為人大方又爽氣，願意幫大家一把，也舍得出錢出禮，但大家也曉得其實她過得不是很如意，一個女人，無非是家庭為主，我姑父喜歡在外麵花花世界，上不了台麵的相好就有好幾個，更別提野花野草的了，好在夫妻倆麵上還是很合，人前還是舉案投眉相敬如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