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作起來……”
菊治給自己打氣。時至今日,再怎麼害怕,也於事無補。相反,今天自己作為被告,好像可以獲得最後的陳述機會,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好呢?
首先,菊治打算開頭先向被害人家屬謝罪。不管怎麼說,自己給冬香的丈夫,還有她留下的孩子們帶來了很大的痛苦,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不過,隻用言語謝罪的話,不能抹去對方心中對自己裝模作樣的印象,所以菊治打算給對方一部分經濟賠償。
這件事是菊治去年年末想到的,跟北岡律師也商量過了。
從原則上講,被告一旦服滿刑期,也就等於贖了自己的罪過,除了特殊情況,沒有義務再向被害人贈予金錢或物品。
但是,在被告人之中,好像也有人用金錢或物品進一步表示謝罪。
幸虧《虛無與激情》的稿費今後即將彙入菊治的銀行賬戶。說白了,那本書是在冬香的鼓勵下創作出來的,所以把稿費的一半交給冬香也不足為奇。眼下冬香不在了,把錢交給她留下的孩子們,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由於菊治原來已經約好要買下千馱之穀的公寓,所以除去買房的錢,菊治估計還有五六千萬日元,可以送給孩子們。
“這樣一來,在酌情量刑方麵也很有利。”
北岡律師當即表示讚成,但菊治並不是出於這種目的。
冬香的丈夫不用菊治操心,菊治隻想對孩子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那不僅是為了孩子,同時也是為了年紀輕輕就去世了的冬香。
這一天東京的天空也是晴空萬裏。在走出拘留所的瞬間,寒風吹過菊治的麵頰,押送車內充滿了溫暖的陽光。
大概是被這份陽光溫暖,菊治想要腹瀉的感覺似乎好了一些,不過小腹一帶還是有點兒隱隱作痛。
“要鎮靜下來。”
事到如今,慌手慌腳也沒有用,正當菊治提醒自己的時候,開庭的時間到了。
從正麵望去,這次的旁聽席上也是座無虛席,“因為這是一個在社會上引起很大轟動的事件”,菊治想起了北岡律師說過的話。
這話是北岡律師無意中說的,但是作為暢銷小說作家,在做愛過程中將自己的情人——一個已婚女子掐死的這一事件,還是極富衝擊力和轟動效應的。對菊治來說,隻是由於一心一意深愛對方失手造成的結果,可在那些沒有激情、從未燃燒過的人眼中,大概就成了一個奇異的、有獵奇色彩的事件。
上午十點,和以往一樣,庭長的一句話就準時開庭了。
法庭內比往日平添了一份緊張,恐怕因為檢察官馬上就要進行總結發言和求刑。
“那麼,從現在開始,請檢察官、辯護律師闡述各自的最終意見。首先,請檢察官進行總結發言。”
“是。”織部檢察官聲音清澈地答應後站了起來。
檢察官今天穿的也是灰色套裝,胸前露出的一角白襯衫盡收菊治的眼底,檢察官旁若無人地開始了總結發言。
“本案的公訴事實,在法庭審理期間,經過多方麵的調查取證,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檢察官口齒清楚的發言中,使人體會到一種絕不允許妥協的嚴厲。
“第一,被告人尾村菊治在與被害人人江冬香發生性行為的過程中,扼住被害人的脖子,將其掐死,這種行為我認為符合刑法第一百一十九條的殺人罪。”
看樣子檢察官還是把這次事件單純當作一個殺人事件,菊治雖在一定程度上意識到這一點,可他還是感到胃裏一陣陣絞痛。
“被告入主張被害人多次要求‘我希望你殺死我’,所以依照本人願望接受了這種強烈的請求,但是因此可以殺人的理論根本不能成立。”
刹那間,織部檢察官向菊治那邊望了一眼,然後繼續說:“僅從錄音內容來聽,被害人明確說過‘我希望你殺了我’。然而,那是在發生性關係那種異常,或者說心態失常的時候說出的話,我認為既隨便,又不能夠反映被害人的真實願望,因此被告人的所作所為,我認為不符合委托殺人的條件。”
“不對!”菊治在心中呐喊。正是因為不正常,即在異常的狀態下,冬香才能把隱藏在心底深處的真實想法傾訴出來。
眼下自己正處在性高潮之中,若能被心愛的人扼住喉嚨掐死,該是多麼美好!
那個時候冬香絕對是這麼想的,應是她的心之所願。
“第二,即使被害人有這種強烈要求,就按其要求將人殺死,被告人考慮問題的方式十分欠妥。”
法庭裏異常地寂靜,四周鴉雀無聲。
“在性行為當中,有些女性的確會說各種各樣的事情。其中某些話好似隻是單純的嬉戲或賣俏。把那些全部當成對方的心裏話付諸實施,我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武斷的、幼稚的行為。”
這時,檢察官稍稍停頓了一下。
“當然,被告人在社會上也是著名作家,沒有犯罪前科。我認為被告人有一個時期愛過被害人也屬事實。”
不是有一個時期愛過,而是自始至終都在愛著對方。菊治在心中低語,檢察官卻自管自繼續說道:“但是,在被告人最近的著作《虛無與激情》當中,主張在性愛過程中,男性比女性冷靜得多,屬於一種缺乏激情的性愛。被告人有如此之深的洞察力,竟然做出這種行動,我不得不判斷那是一種自以為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個人主義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