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她們都是這家賭場的常客,滿賭場之中有一大半都是表嫂的熟人。因而她一到場,馬上就有幾個女賭客來拉她進貴賓廳去打牌。齊少華執意不看他們賭錢,免得自己久習成癮。在他的意識當中,賭博是和罪惡連在一起的,但這並不因此而否認表嫂的可愛。像她這樣的的女人,如果身上沒有一點驚世駭俗的地方,那才是不正常呢。更何況,在馬國這個地方,在幾萬新僑雲集的一個海外社交圈裏,還有什麼事情,比讓那些在國內受夠了種種束縛的中國人急於擺脫本民族傳統更有誘惑力呢?
齊少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雖然好奇卻又不願意去麵對這些令人墮落的東西,無論是被人群密密包圍著的轉盤、還是時不時傳出叫嚷謾罵的撲克廳、貴賓室,都令他覺得無聊之極。當王月華拉他不動、自己跑去轉盤下注之後,齊少華便在吧台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沙發的對麵,高置一台大屏幕彩電,正在通過衛星天線轉播中國電視台的節目。
他留心了一下劉慧兒,這時也一個人在幾個轉盤旁邊轉悠。一起來的女士們身上,就屬她囊中羞澀,賭不起錢。他滿心想叫她過來問清楚她令人發指的遭遇,卻又擔心表嫂怪自己多事;況且,當聽到劉慧兒坦言不諱地表露了自己的遭遇之後,他知道,從今往後,自己是無論如何再不可與她有任何親近的關係了。
他越是覺得劉慧兒可憐,就越是為自己昨夜對她的行為感到可恥。此時此刻,即便劉慧兒過來*,他也能做到老僧入定般的清淨無欲。但是,她那令人不忍卒聽的遭遇、一個哀鴻天涯的無助女子的悲慘身世,卻令他神魂不安。如果他身上有大把的錢,這時候他會毫不猶豫的傾囊相授。可他偏偏也同樣是阮囊羞澀、兩手空空。對自己今後的何去何從,他也同樣在等著命運的擺布。
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不正是為了追求那驚世駭俗的東西,心甘情願的成了一個年近六十、形貌猥瑣的糟老頭子的榻上玩偶嗎?
二十郎當歲的齊少華,在學校曾經是無數學妹心中的白馬王子。可步入社會之後呢?
當無形的社會關係網捆住了一個像他這樣風華正茂的青年人的手腳,種種曾經被自己賴以勵誌、賴以指望出人頭地的所謂才情之流,便堪堪成了惹人譏笑的狂妄甚至是愚妄了。
原以為在異國他鄉,自己會遇到無數有著血濃於水的同胞之情的新僑殷勤周到的幫助、照應,但昨夜的遭遇,讓他的這一想法隨即如風飄散。劉慧兒聲淚俱下的訴說,卻激不起女學究一樣的王月新的一絲同情,更讓他覺出自己從心底裏生出的陣陣寒意。如果自己的打算落空、終將不免成為一個倚靠打工在海外自食其力的“光榮的勞動者”,那麼,這些腰纏萬貫的富婆們,還會像今天一樣對自己無微不至嗎?包括自己的表嫂,對自己的綣綣情意會不會戛然而止呢?
齊少華眼睛雖在盯著電視上的畫麵,腦袋裏裏麵卻胡思亂想。當想到自己那成敗未卜的計劃,憂心忡忡之下,沮喪到了極點。
“你看這該死的劉慧兒,倒運倒到喝涼水兒都塞牙……”
齊少華想事情想到昏昏欲睡之際,忽聽身後傳來王月華怒氣衝衝的喊聲,猛然吃了一驚。不等回頭去看,王月華已經甩著她的小錢包風風火火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到齊少華對麵的沙發上,粗聲大氣的嚷嚷道:
“我給她了兩千塊錢,讓她幫我賭兩盤輸贏,都說倒黴的人轉運也快,誰知道她就是個黴透了的破草鞋——根本提不起來。你看,人家都是有輸有贏,就偏偏是她,壓幾把輸幾把;這才多大一會,兩千塊錢連一聲到水漂的聲響也沒聽見,全完了。你看你看,再和她攪和,姐姐連褲子都得輸掉!——可恨是吧?……嘻嘻,到哪找這麼個背時蛋,怪不得跟人上chuang都掙不到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