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冬天,父親出生在四川巴中一個名字叫金鳳的小村子裏。他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兄弟。父親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爺爺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奶奶後來就一直未改嫁獨自拉扯他們四兄妹長大。爺爺去世的早,父親是家裏老大,自然他要幫奶奶撐起一片天。家裏幾代都是淳樸的種地農民,除了農耕種植填飽肚子家裏沒有任何經濟來源。
在那個吃飯穿衣都很困難的年代,母親通過媒人介紹後嫁給了父親。我出生在九零年,在那個年代他們算是晚婚晚育。我出生的時候家中真的很窮,家裏除了一點點糧食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可謂家徒四壁。
3歲前的我基本沒什麼記憶,所有的畫麵都是靠母親一遍遍嘮叨在我的腦海裏不斷浮現。母親說我是喝米湯養活的,家裏沒有吃的,那時候她因為吃不飽飯奶水幾乎沒有,每天隻有用一小把米給我用柴火熬粘稠的米湯喝,所以我才長得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樣子。
1993年我有了弟弟,說實話我很不明白在那種一貧如洗連溫飽都很困難的家庭環境下父母親為什麼還要東躲西藏給我生一個弟弟。弟弟出生以後,奶奶就跟父親分了家,我和父親母親就住在老屋左邊的兩間土房裏。當時老屋的格局是中間有三間正房,兩邊轉角有灶房有豬圈,可能隻有九十年代初生活在農村的人才能明白人跟豬為什麼會在一個屋簷下。
我對父親的記憶是在大概六歲時,那是一個秋天,那時我還沒有上幼兒園,父親有一天耕田回家發現我用廢電池的碳墨芯在老屋院壩一張石板上亂塗亂畫。父親問我想念書嗎?我也不知道我從哪裏得知念書這個概念,我拚命地點頭。
父親用他那雙枯瘦且沾滿泥土的雙手抱起我,摸摸我的腦袋,自言自語地說:“是該讀書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父親就起床了,聽母親說他背上了家裏兩隻也是僅有的兩隻老母雞去集市上賣。那時候懵懵懂懂的我似乎就已經明白父親是想把老母雞換成錢給我交學費。那天日落的時候父親才回家,老遠我就看到他手裏拿著一個小布袋。他剛回家就用水缸旁的水瓢舀了半瓢水一飲而盡,我心裏知道,來回幾十公裏的腳程,父親肯定又渴又餓。放下瓢他就把我拉到跟前跟我說:“我們明天去學校,去念書。”那一刻,父親的話是如此的堅定,眼神裏是對我無盡的期待。
那一晚我很興奮,夢裏都是讀書的聲音。不知道那天是幾月幾號,隻記得那天已經是星期五,別的孩子在那個學期早已經上學。我背著父親用兩塊錢買的布然後找裁縫給我縫的四方四正的軍綠色書包,牽著父親那隻粗糙又很溫暖且充滿力量的左手,走在雜草叢生盤盤曲曲的山路上。奔跑間突然腳一滑摔倒了,父親沒有即刻拉我,而是叫我自己起來,起來以後才心疼的看看我有沒有受傷。
父親領著我來到學校,那個村子就一個鄉村小學。他好像跟老師很熟悉,給老師交代了我的情況。後來我才知道父親賣母雞的錢是不夠我的那學期學費,可能是因為他跟老師很熟悉所以老師允許他欠著,又或許是老師看我想上學的眼神打動了他。他就這樣讓我坐在教室裏聽課,給我發了書和圖畫本。
那時候鄉村小學的老師是全科能手,一個學校就三個老師,我的老師叫李明顯,他教我們語文、數學、音樂、美術、體育。其實就是認幾個字,算幾道加減法,唱兩首歌,然後亂塗畫。沒有上幼兒園的我似乎天資聰穎,老師所講知識一遍我基本都會。我感覺讀書好像是打開我人生的第一頁日曆,就如掀開一張嶄新的圖畫,每一張我都想細致努力地描畫。
黃昏時分,父親匆忙地來接我下學,他似乎很好奇學校的一切,一路上問我很多問題,我從來沒嫌棄父親囉嗦,總是不厭其煩地給他一遍一遍講學校的事,就連老師教了什麼算術我都想給他講的明白點,父親是讀過書的,對我那時小學階段的知識他都是懂的,我想講給他聽是想讓他知道我在學校有認真地學習。
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每天都是父親領我上下學,我喜歡路上牽著他那雙布滿老繭還有很多小裂縫的大手。那時候的我想這麼一直被他牽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