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手機震動。
李年年實在不想理會,作為養生小達人的她,深信人到中年就得早睡早起,深信晚上熬夜傷神傷身,深信平平淡淡才是真。
主臥的窗簾加厚,窗外的月色一絲也透不進屋,因為不想忍受時鍾秒針的滴答聲,臥室裏沒有時鍾,她無法分辨現在究竟幾點。
床的另一側,有微弱的白光,是趙冷風在黑漆漆的臥室裏玩手機。
“冷風大俠,今晚好雅興啊!”李年年似笑非笑地諷刺冷風,她討厭冷風熬夜的壞習慣。“現在幾點了?”李年年不喜歡在黑暗裏摸手機看時間,無論是清晨還是黑夜都不喜歡。
總之,36歲的李年年喜歡的東西很多,討厭的事情也不少。她肯定不見得年輕,但也談不上蒼老。在這個夜晚之前,李年年似乎從未審視過自己已經過去的小半生。
“淩晨2點了,手機響好久了,你看看吧。”冷風說道,“你手機今天沒靜音?”
“可能摸錯了哪個鍵吧,我一般晚上9點後就靜音了,你知道的啊。”
“就是啊,所以你手機在那震動的時候我還以為我熬夜熬到幻聽了呢!”
李年年和趙冷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估計冷風今晚要看什麼比賽吧,李年年漫不經心地想著。
手機又震動了起來,李年年突然害怕了起來。
人到中年的她,曾有陣子是絕不敢靜音或手機沒電的。那段時間她爸身體不好,以一年兩三次的頻率住院,每當她稍稍覺得父親身體好點了,媽媽的電話就打來了,告訴她出院沒多久的父親又住院了。
如果她沒及時接到母親的一個電話,往往微信裏就堆滿了母親的抱怨,抱怨完後又一個接著一個的打來。因為照顧久病的病人,母親的脾氣也在那幾年裏分外暴躁。
父親在世的最後半年裏,住院出院頻率越來越高。
李年年的胸口在那半年裏一直橫亙著一口濁氣,吐不出也咽不下。30歲之前,她的睡眠質量一直很好,什麼失眠多夢之類的她人生裏從沒有過,睡眠問題從未困擾過懷孕前的她。30歲那年她懷孕生子,因為產後激素和帶孩子,睡眠受到了很大影響。可熬一熬就過去了,孩子總算長大。可在那半年裏,李年年經常夜裏翻來覆去睡不好,她似乎有所預感,在某一個無助的深夜裏,她將直麵一個遲早要發生的事實。
她沒想過躲,她身不由己。她隻是在手無縛雞之力般地躊躇等待。
終於,前年盛夏的一個深夜,母親打來電話,讓她趕緊過來。在這個電話的前一天,她在靠邊停車時擠爆了輪胎,兒子豪豪也突然鬧肚子。她帶孩子去醫院檢查開藥,回家後就一直頭疼。
“醫院這地方真得少去啊,和我八字不合,去一次醫院,呆不到半天回來頭能疼兩天。”李年年和晚歸的冷風抱怨道。
冷風正在給豪豪衝藥喂藥,他知道李年年特別討厭醫院,他沒搭腔。
這時候李年年的電話響了。
母親隻說讓她趕緊過來,電話那頭的語氣過分平靜,她穿著睡衣和拖鞋就出門了,所有身外之物又有什麼重要,這世界裏又有什麼值得她重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