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記憶裏，小城的婚禮總是帶著點哀怨的味道。
四虎是奶奶家裏最小的兒子，但他的喜事，來得卻是比同齡人晚了許多。六個哥哥姐姐，湊成了六個好字，早早地各自成家搬了出去。隻剩他守著老母，住在舊平房拆遷後置換來的50平小樓裏，兩臥一客，再來個新媳婦添個仔，著實擁擠了。
可四虎模樣周正，又是鐵路工作，願意的姑娘不在少數。說媒的人問了又問，他自己就像個鋸了嘴的葫蘆，搓了搓黝黑壯實的手回屋聽磁帶劉德華去了。
“心樂透，人的快樂在乎學曉等候命裏不歸於你，你便毅然地放開手。”
奶奶聽不懂，背一日拱過一日，家務也做不動了，逢人便唉聲歎氣“我死了也行了，讓我死了也好，死了去給我那老爺們兒贖罪去。我沒臉活著，我管不得他了”“姊妹們也難，仨瓜倆棗地給上點，湊湊哪怕再給他買一間，我是受不動了”。這話不好聽，三個哥三個姐來的次數也少了。尤其是大虎，惱的狠，覺得媽偏心偏的西門外了，現在這套小房子還是他單位先給劃的，自己當時沒少出力。這些年弟弟妹妹們，哪一個他沒上心？長兄如父長兄如父，老四都三十大幾了他管不動了。
隔了幾日重陽節，大虎帶了個小布包，壓著媽愛吃的軟乎的餅子和幾條秋褲。秋褲是舊的，但老婆沒穿幾次。“給咱媽帶上，花哨了點穿裏麵不打緊。她歲數大了，總是尿濕”。大虎不大情願，可老婆的好心總不能拂了去。開門的時候大妹金花也在，正在給老娘洗褲子，大虎趕緊掏出了紅色繡了紗紗的秋褲，帶著餅子的餘溫遞給金花。金花倒是沒嫌棄，“嫂子利索，東西也保護得好，給了我舊衣服哪能這麼幹淨妥帖”。大虎臉上一訕，扭頭進了奶奶那屋。
“媽，我給你帶點吃的來了，還有500塊，你拿上花，買點吃喝，別全給了四虎，他自己有工資呢”
“哎，老四那點工資買房啥時候呢。你們6個哥哥姐姐也買不了，他攢到啥時候啊？老大，媽……”
大虎氣得脖子上的筋都現了“媽！你再這麼說我不過來了”，手裏的餅子掰得細碎。金花剛晾了老太太的褲子，話還沒聽全，在門簾上擦罷了手。“大哥，你不來了？四虎結婚你咋能不來呢？你得坐爸那個位置讓他倆給你敬酒！”
“結……結婚？”
（二）
人們問起四虎為什麼娶小賈，得到的都是一個答案。
“她做飯好吃。”
小城的婚禮調子總是灰色的，家什物件像褪了色的照片半新不舊，空氣裏放完的鞭炮混雜著香火味，四虎小賈的婚紗照掛客廳最顯眼的位置，來往的賓客翻著相冊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