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大風,下大雨,裏麵有個白毛女……”
“刮大風,下大雨,裏麵有個白毛女……”
“就是你!……哈哈哈哈哈……”
街巷上的小孩子們不知疲倦地嬉笑著,笑聲隨風傳進我的耳朵裏,可我隻覺得刺耳。
白毛女……白毛女……
或許我還未出生時就已經有了這歌謠,但在我聽來,仍諷刺得緊。
我薅過自己的一縷頭發,赫然的銀白色。任憑我怎樣用染料漿染,它依舊是銀白。
我穿上白色鬥篷,和一身素衫襯在一起。平日我都是這樣出門,即使有幾縷銀發飛出來,旁人也不易察覺。我專揀小巷走,如此便少些人看見我這如鬼魂一般的模樣。
人們總是會對我這樣遮遮掩掩的“異類”感到好奇,各種猜測及流言蜚語數不勝數,看到我的免不了對我指點一番。什麼“神仙轉世”、“妖精”、“麵容醜陋不堪”……諸如此類的猜測我每日都能聽到,偶爾還會有離奇案件被扯到我身上。人人都知道這隻是“扯”,但仍舊樂此不疲。
可我隻是個普通人,連武功都不會的女子。
不過這樣也好,盜匪和采花賊,自然離我遠遠的。
我繞了幾條小路,到了糧鋪前,店家迎過來。我比了五根手指,又遞過去一錠銀錢。店家便麻利的給我裝了五鬥米,放在獨輪車上。
每次我都並未開口,這車也是起初店家請我推著的,半日後或隔日我再送回。
我這個“異類”能受到如此厚待,心裏自是感激的。
——你問我的銀錢是從何處來的?
——自然不是偷來的。是我將寫好的詩文字畫放在雲墨軒,誰看上了便用一錠銀子買走,待我去買筆墨時再取。
有時我會上了燈才去雲墨軒,那時店已關門了,沒有其他客人在,我便繞到後院輕叩小門,還能討得一盞茶水喝。聽掌櫃的念幾句詩詞,興起時提筆作陪,掌櫃也樂得有我這樣安靜的雅客。
我的住處在城牆根下。屋子不大,足夠一人起居,清淨,卻也不失煙火氣。上元時的煙花便要在這裏放。我每年都要逃到城內的鍾鼓樓上。那裏本不讓百姓涉足,但那看守曾被我嚇了一次,我贈他一張字畫道歉,他便允了我上元時悄悄上來躲躲喧鬧。
我看書直看到天空泛了藍靛色,準備將獨輪車還回去。
剛出門,拐進一條小巷,一旁點燈的老翁忽然說,“城裏官家要拿一個頂厲害的刺客,公子若不會武,還是走大路的好。”
我並不在意別人認為我是“公子”或是“姑娘”,欠一欠身表示感謝,調轉方向走了大路。旁人看到我這副打扮都會不自覺地躲遠些,我推著獨輪車倒也行得順暢。
將車靠在糧鋪前,剛回身,隻覺得周圍呼啦啦一圈人都散開來,我將遮住半張臉的鬥篷帽輕輕向上挑了挑。
耳邊忽然一支箭“嗖”地飛了過去,緊接著胳膊被人拉了一把,一個重心不穩撲在了地上,鬥篷帽子滑落,銀發如瀑般散開來,映著路旁點的燈火,有些刺眼。
我眯著眼,恍惚間看見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向我伸過來。
“姑娘快些起來吧,刺客已經到別處了。”
我緩過來,望向麵前的人,卻在看到那人眼中倒映出我白發的模樣後再一次恍惚。愣愣地伸出手,被他從地上拉起來。
他的手心微熱,手指卻冰涼,我沒敢再看他,飛快的戴上帽子,逃也似的飛奔回我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