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裏,牆邊的小火爐燃燒著。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年輕,還是二十幾歲的模樣。歲月沒有在你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陳亮歪著頭,斜著端詳了下小桌對麵的年輕人的側臉,補充道“沒有一點點痕跡”。
陳亮端起酒壺,端酒的手上已經有皺紋,也有點微抖,給年輕人斟滿了酒。“我們在孤兒院認識,你比我大兩歲,那年我九歲,你十一歲。
二十年過去了。今年我六十有餘了。你始終還是二十多歲的模樣。你到底是不是人啊?”陳亮覺得不可思議,笑道。
李一旭一點也不在意,喝了小口酒,說“你也不是第一次這樣感歎了。”
“以前,我喊你哥,後來你始終一副年輕模樣,我已經年過半百,不好意思喊你哥了。倒是你在人前喊我‘陳伯’了。”陳亮忍不住感歎,“你在我跟前,我總有一種時光凝固的錯覺。”
“有時候,我倒是希望我也像你一樣,一步一步衰老。”李一旭說,“老了,可能就能慢慢放下吧。不用日複一日地受著回憶和孤獨的煎熬。”李一旭臉上浮現淡淡的憂傷,努力克製地恢複了鎮定。
“還是沒有線索嗎?”陳亮不禁問道。
”沒有。我在國內查了很久,當年那場大火,沒有一點線索。”李一旭搖頭。”我翻看過當年的火災的檔案,結論給的是意外失火。但是當時我在現場的,傭人在火場裏喊著說‘有人縱火!有人縱火!’”
李一旭忍不住激動,麵露痛苦。這些記憶鑿刻在腦海最深處,揮之不去。夜深人靜時,總在折磨著他自己。
李一旭偶爾總想起,四十年前,那場熱鬧的晚宴後,忽來一場的大火把自己的家族和生活,都付之一炬。“那場大火後,我大麵積燒傷,附近沒有大醫院。我被送到了鄉村的小破舊門診。門診的小醫生說這麼大的創傷,即便救活過來,也是病殘之軀。沒想到幾天時間,身體竟然痊愈了,也沒有一點燒傷的痕跡。醫生也解釋不了,隻說是奇跡。然後把我送到了孤兒院。”
陳亮靜靜地聽李一旭回憶那段他一直努力回避的記憶,一點點揭開塵封的往事。
夜深了,小屋裏,壁爐搖曳的小火,暖和著裏頭。屋內的兩盞小燈的燈光,填滿了整個房間。屋外白雪皚皚,這時正是隆冬。這天已經下了一整個下午的雪,外麵的土麵上,已經積攢了厚厚的雪。昏暗裏的路燈下,仍然可見漫天稀散地下著小雪花,遠處依稀立著小樹。
“你這次有什麼打算呢?”陳亮問。
“當了二十年的教授,在象牙塔呆了這麼久,生活也膩了,從入職的小白到資深的教授。始終努力打扮自己,假發,滿臉胡渣,讓自己顯老。這些年邊工作,邊尋找線索,始終沒有收獲。這次來,我想換個身份,回到國內,回到當年發生那場大火的小城鎮,找找線索。”
陳亮說,“這些年我在國外這個小城鎮,積攢的關係越來越多了。明天我讓人處理下,讓你換個身份,再移民到國內。”
“越來越有大佬作派了”李一旭說。
“這還不是依賴著那些年我剛來冰島時,你的的資金支持。“陳亮回憶。
…………
小鎮有一陣沒有開新店鋪了,路過的人都好奇,這是要開什麼店鋪。店裏裝潢簡約,又不失高檔。有個年輕人,指點著師傅按自己的意思,擺放桌子。直到牌匾掛上,門麵都修好了,路人才看出這是一個律師事務所。在這種小鎮,開律師事務所,很新鮮。
李一旭在門麵的門口留了個電話,寫道“有事電聯“。然後整日開摩托在小鎮拜訪。先是擺攤,在人多的地方做社區免費法律谘詢。偶爾會有家庭有糾紛,有財產糾紛的人來詢問。
李一旭總在一番耐心的法律答疑後,問道,你知道五十年前石家溝那場大火嗎?得到的回複總是”石家溝知道,大火好像小時候聽長輩說過。”甚至有的更年輕的,完全不知道石家溝四十年前有發生過火災。
李一旭不禁感歎,“幾十年的光景,很多人淡忘了。”
李一旭擺攤三個月後,慢慢混個臉熟。很多人知道有個熱心的年輕人,叫李一旭。他有一家律師事務所。
名氣開了,當地的養老院機構,也請他去做法律科普。
在養老院裏,李一旭手舞足蹈地講著各種法律小概念,講老人關心的遺囑,還有遺產怎麼繼承的問題。舉例子講張三和小張三的遺囑,怎麼處理遺產糾紛的。興致勃勃地講了一整個下午,盡力講的生動,勾起老人們的興趣。
有個老人端詳了李一旭許久,李一旭講的有多久,老人就端詳了李一旭多久,仿佛李一旭臉上沾染了泥巴,很礙眼似的。
等李一旭講完,老人當著李一旭的麵,不禁感歎到,“你真像我一位故友,你是鄉裏人?”。
李一旭心裏一震,回道“老人家,你說我像你的一位故友?是哪裏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