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奉上尊敬的看官大人!(1 / 3)

府上的人都說和三奶奶是清冷的人兒,平日裏總是不苟言笑。起先剛剛嫁來府裏的時候,和三奶奶還是言笑晏晏的,後來不知怎麼了,尤其是和三爺大吵過一回架後就總喜歡板著個臉兒。不過也是難為了和三奶奶了,自去歲隆冬時嫁進府裏就開始學著掌家,一手操辦家中的大小事宜,大太太就此撂下了身上的擔子,而和三奶奶還年紀輕輕的就挑了一大家。

若說年齡,和三奶奶左右不過十八歲的年紀,小小年紀就掌起這麼大一個家,說沒有煩心事,那是假的。統共家裏上下將近五十多口人,雖然三爺上頭的兩個姐姐都已經出嫁,少了尋常人家的姑嫂矛盾,但是家中仆從、幾房親友、還有每日過往太太房中的叔伯嬸子都是要操心的。凡是大的小的、輕的重的隻往三奶奶那邊塞,再好脾性的人也會被生活的瑣碎給磨沒。

府上的人都說如今的和三奶奶比先頭的三奶奶家世更好,現在的和三奶奶的阿瑪是徐州巡撫均安,他當年在內務府任職時科考中了進士,從內務府包衣抬了旗。本來郭絡羅家的根基就不差,從龍有功,祖皇帝賞賜了世任內務府差事的恩典,這在外人眼裏是不算什麼,可是在包衣裏麵已經是數一數二的殊榮了。這也抬了旗,脫了包衣,升了官,那更是不能同日而語了。在去年,和三奶奶的嫡親姐姐還冊封了皇貴妃,並且在重陽節的時候生下了皇子,那時候兩家都還在籌備婚事,府上自然也跟著沾光。今年二月裏皇貴妃冊封成了皇後,那若是要平常人家來說,和三奶奶那也算是萬歲爺的妻妹了。那拉家從前也與皇家攀親,但也從未有這樣的高度,這樣為三奶奶掌家時,在下人跟前樹下了頂好排麵。

因為現在的和三奶奶是續弦的緣故,大太太和兩位姑奶奶都緊著三奶奶,生怕三奶奶有什麼不周全的地方,處處都格外照顧。尤其是大太太,和三奶奶進門第二天就交給了她掌家鑰匙,可見是格外器重了。在婚事上更是如此,府裏籌備聘禮、小大定禮都由大太太親自操辦,這大禮的隆重連府上的老嬤嬤都說更甚於前頭的原配奶奶。

不過府裏也有人說,這是大太太為了彌補與郭絡羅家之前的生疏。府裏的內情人都知道,從前那拉家和郭絡羅家兩家大人有著甚好的交情,隻是因為三爺和三奶奶的姐姐,也就是當今的皇後,曾經過下定,結果被萬歲爺橫插一腳迎進宮裏給攪黃了,因此鬧得兩家不和。後來也不知道怎麼著,三爺兜兜轉轉又和郭絡羅家結了親。府上的嬤嬤都說三爺和郭絡羅家有緣,隻不過不敢言說,畢竟三爺與宮裏的皇後下小定時沒有聲張,退親時也沒有鬧出多大動靜。三爺也特意叮囑了府裏知情的下人,不可以再提及,恐給皇後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眼下正是舊曆三月,春光正好的時候。新雨才打了庭院裏種植的芭蕉葉,水滴從翠綠的大葉上滾滾滑落,墜入石子路麵,嘀嗒嘀嗒地響了一夜。院子裏還種了許多盆景和花朵,雨下久了,便叫下人移到廊道裏放著,怕水給泡壞了。竟不曾想,這一搬,就把整個回字形的廊道全都給圍住了,沿路望去,皆是一派錦繡花團交錯。

今日多謝這雨天,太太才能閑暇下來,不出門遙友相聚了,於是約了幾個叔伯房裏的太太過來打牌。太太房可熱鬧了一會,和三奶奶招呼了幾個嬸子喝茶後就借了要看賬的由頭退了出來,她平日裏不會打牌,也就是在長輩麵前賠個笑臉罷了。這也是三奶奶的待客之道,從不冷落客人,所以幾個叔伯房的太太都很是喜歡她。

和三奶奶回到自己的院裏,立在廊下端著裝有苞穀粒的瓷碗,一點點地從中取去喂養杵在杆上的鳥。那鳥很是機靈,小小的眼睛浸滿了紅色的血絲,像是一顆小紅寶石那樣,略帶閃光,通身的羽毛是青綠色的,手撫起來很是柔順。這鳥叫什麼名字,她也不知道。鳥是三爺養的,這幾日宮中輪值夜班,三爺不回來住,她閑下來時就會學著三爺拿苞穀粒的模樣逗趣它。

其實輪不輪值夜班,三爺都不太常回來,大多都在宮中的值宿處歇著。起初剛成婚那兩個月,三奶奶和三爺感情算不上如膠似漆,倒也是舉案齊眉、有說有笑。自從二月十七吵過一回架後,三爺幹脆就從搬到書房裏住了,基本上兩個人也沒見過麵。誰也沒想過一向說話慢條斯理的三爺能和柔順有嘉的三奶奶幹起嘴炮仗。太太和老爺也勸過三爺,叫三爺在奶奶麵前服個軟,也就過去了,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可不知道這次三爺就固執了起來,連太太和老爺的話都說不聽了,直接出言拒絕了。

按理來說,是三爺親自開口向老爺和太太開的口,說要求娶郭絡羅家的小姑娘的。本以為三爺能夠好好相待三奶奶,吵架時能夠退讓一步,哄著三奶奶的脾氣,誰曾想到兩個人的關係會僵成這樣。府裏的人把這些看在眼裏,先前和後頭兩位奶奶,自是會拿來做個比較。大家都覺得,無論是管家還是閨房,都是這後頭這位奶奶更勝一籌。前頭的原配奶奶是老太太在臨死前說下的親事,因是包辦的緣故,也就算是湊合。但是這原配奶奶命不太好,自小有病根在,早幾年就撒手人寰了。三爺自覺對她有虧欠,在夫妻之間沒有盡到應有的丈夫職責,為此對這位亡妻悼念了許久。

三奶奶房裏頭的丫頭都瞧著剛成親那會子,三爺對三奶奶還真是不錯,捧在手心怕她化了,擱在外麵怕她冷了。三奶奶的閨名叫茹珠,三爺總是喜歡阿珠阿珠地叫喚她。三奶奶喜歡吃糯嘰嘰的糕點,三爺就大雪天的去街麵上買了熱乎出爐的棗泥糕,一路騎馬回來就放在懷裏,就怕糕點被風吹冷了,變得不好吃。正巧回來的時候,在門上撞見了康銀二姑奶奶,她還逗趣三爺,“虧得是你會疼人,把糕點揣懷裏。還在是弟妹不嫌,換作是旁人隻怕要把你的心意丟一邊了。”

三爺聽了也不過訕訕一笑,徑直回了自己的屋裏去給三奶奶送糕點。

其實嘉銀二姑奶奶也不太明白,因為從前給三爺說過大學士正立的女兒,年紀還比三奶奶要大些,那時三爺還拿年齡差作推脫拒絕。如今這個年紀小些的,反倒還巴巴地求著。

距離吵架那會,已經差不多隔了十幾天了。和三奶奶的氣其實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就光是看三奶奶對著那鳥充滿無限愛意的神情就能瞧出來,因為三奶奶從不玩鳥,直到現在才愛屋及烏,肯沾一點了。若是現在,叫三奶奶去同三爺見麵服軟,隻怕三奶奶也是肯的,隻不過一直見不到三爺的麵罷了。

丫鬟翠芝端著漆盤過來,往茹珠麵前遞了遞,稟道:“三奶奶,這是賬房送過來的禮單簿子,還說過幾日太太過壽,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就叫慶春過去交代他們出去采辦。”

茹珠的手懸在半空,側首去瞧了一眼那方正的紅色單本,慵懶地說道:“知道了,有什麼交代的我會打發人過去說,不必他們這樣費心。太太也說了雖然是過整壽,也就宴請親朋好友就成,其他的一概不請,也不必辦得聽過奢華,我也就照著她老人家的吩咐辦事。”

翠芝躬腰應是。外門上有灰青色的衣影掠進石門檻,侍女阿碧和小廝阿四正立在門背後侍候,抬眼一看是三爺,阿碧大喜道:“是三爺回來了!”話音未落,又轉而朝裏麵的簷廊看去,特意揚大了聲音去示意三奶奶。

清和淡淡地說道:“回來就回來,揚了那麼大聲做什麼?”他又瞧了阿四一眼,“還不快把我手裏的雨衣拿過去,杵在那做什麼。”

他手裏拿著的雨衣還在往下滴水,已經賤濕了一小片地麵,藏青冬絨靴的麵上都點上了好幾顆小水珠。阿四尷尬一笑,急忙接了過去,道:“三爺,和三奶奶正在上頭等著您呢!”

清和平複了一點心境,緩步從廊下繞過去找茹珠。茹珠見他過來了,也就耍了性子,放下了碗就往屋裏走。縱使一大塊有芭蕉葉和紛紛揚揚落下來的雨滴遮擋,但是他還是看見茹珠那抹白青衣影消失在陳舊的格柵門之間。於是他跨大了步子追了上去。

未曾料到茹珠竟躲在了門後麵,等清和一進來就立即去把門給關上,嚇得清和眼神一驚,猶如石頭扔進河裏蕩起圈圈漣漪,久久都沒有緩過來。她轉身貼近了清和,一麵道:“這樣涼的天,還下著雨跑回來做什麼。不是當值到初五嗎?”說著又忍不住伸出手去解他脖子上圍著絨毛圍子,似怒非怒地說:“既是值夜處那麼好,怎麼不多待幾天?在宮裏住了十多日了,幹脆就住宮裏好了 倒還想著這個家,還記著家裏有人……”

她一說及此處就觸動了心弦,一時情緒湧上來,壓製不住哭音,喉嚨裏酸澀難言。清和對哭音極為敏感,扶起她的額頭,用疼惜放目光與她對視,回應道:“過幾日不是額涅的生辰嗎,正好與兄弟換了幾日的班,就回來了。怎麼?不喜歡我回來嗎?”

她眼眶裏堆起一點點的淚水,強忍道:“我都同你說話了,你還不和我認錯嗎?”

清和淡然說道:“好了,過去的事情不要再說了。就這樣,好麼?”他將手貼在她臉上,輕柔地摸著她的眼角。

茹珠摟著他的腰身,附在他的懷裏喃喃道:“誰叫你要胡亂說話,若還要下次我就撇下這裏不管,我回娘家去住!”

清和俯拍著她的背,答應道:“好!若有下次,我親自送你回阿瑪和額涅那裏住,可好?”

茹珠一聽就掙脫他懷抱,撇嘴道:“誰要你送,我自己有腳會走!”清和攬住她的腰枝,哄道:“好好好,我的錯。我回來就直來瞧你,都還沒有去和額涅、阿瑪請安呢!你陪我一同去吧。”

前頭還有幾個嬸子在陪太太打牌,茹珠還有淚痕在臉上,自覺不便去會客,便委婉拒絕道:“阿瑪去赴約午宴還沒有回來,額涅正陪著嬸子他們在打牌呢,我才從那裏回來,就不去了。正犯困呢,容我休息會,你自己去吧。”

清和見她不想去,便引著她進了暖閣,一麵掀開一重重垂地的桃紅帳幔,說道:“既然你不去,那我也不去。等黃昏定省了再過去吧,我陪你小憩會。”縱使嫁了人家,當了幾個月的奶奶,但閨閣姑娘家的稚氣卻未脫去,動不動就羞得臉麵通紅,坐在床沿自顧自地放下了床簾。窗外的雨仍在下著,無止無休。呼呼的風夾著細雨,偶爾屋裏傳來床邊四角掛著的玲瓏球晃蕩的聲音,清脆悅耳。不過伴著風聲,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自覺春日纏綿無休。

直至半下午時,雨才停了下來。雨停過後沒多久,雲角邊露出束束暖光,不到一會兒的功夫,整個太陽都顯現出來了。太太這邊見沒了雨,便就散了場。大太太一下午贏了兩吊錢,歡歡喜喜地要留幾位妯娌在家裏用飯,妯娌們都因為有事推脫了。招呼走了她們,屋子裏才真正安靜下來,回到榻上捧茶聽著簷頂還在淅淅瀝瀝流下來的殘雨。

貼身嬤嬤笑吟吟地走進來,朝大太太福了一福,稟道:“太太,三爺回來了。這會子和三奶奶一塊過來給您請安了!”

嬤嬤投遞給大太太的眼色暗藏深意,大太太即刻便明白了,道:“快把他們請進來吧,外麵下雨太涼了。”

嬤嬤“噯”了一聲,便出去外麵把他們夫婦二人迎進來。

他們二人是牽著手進來的,直到走到暖閣的格柵門前才放下手,太太見他們這般情形也知道他們是和好了,自然是十分開心,嘴角上堆積的笑意拿都不下來。

清和與茹珠齊齊朝太太行禮,“給額涅請安,額涅萬安!”

大太太道:“都起來吧!才停了雨就過了,也不打發人過來通傳一聲再過來,給額涅打了個突然杖。”

他們便依言起身,垂手等著大太太發話。

“瞧著你們能夠重歸於好,我也就放心了。哪個夫妻之間沒有個吵鬧的,隻不過吵鬧也須得分清狀況。搬去書房住了幾天,在宮裏的值宿處住幾天,一下鬧騰就是差不多一個月,那這日子還過不過了?”大太太的言語有責怪清和之意,他聽後臉麵上亦有赧然之色。

清和拱手致歉道:“多謝額涅的教誨,方才已經和阿珠道過歉了,都是兒子的不應該。”

大太太由一點慍意轉為微笑,“各人退讓一步,就能把事情說和了,非得費那麼大勁!我也指你一個兒子,日後這個家是得你們夫妻二人和睦才能治好的。若是同上次那會,你給她甩臉子,怎麼能叫家裏的人服她、敬她?”

清和微微欠下身子來細細聆聽,待太太語畢才應道:“兒子定會改過,請額涅放心!”茹珠眼中浸滿了喜意,心中暖流擊拍,格外舒心。

大太太有意撮合,讓茹珠好受些,便道:“好了!快坐吧,你受責罰挨訓站著,你媳婦也跟著你站著,還不快扶你媳婦坐下!”

清和乖巧地聽太太的話,將茹珠扶到椅子上坐下後,自己才坐。大太太倚在軟方枕上,道:“今日正好你回來了,咱們一家人就在這用飯吧,等你阿瑪回來了開席。原先留你三位嬸子的,她們家裏還有兒女絆子在跟前,就回去了。”

清和提議道:“那不如等初五您生辰的時候,叫嬸子過來的時候把兄弟姐妹們都叫過來,正好大家夥吃飯也可熱鬧熱鬧。”大太太頷首道好,喚了嬤嬤進來傳茶。

等大老爺從外頭回來之後,太太便去傳了飯來。一家人圍著圓桌歡歡喜喜吃了飯後,再回到暖閣裏喝茶。因太太今日打牌贏了錢,大老爺今日去赴社得了彩頭,還有清和夫婦二人和好了,所以一家四口人歡歡喜喜聊了好一陣子才散。

府上用飯的時辰向來是比較早的,所以就算在屋裏頭待了好一會,出來的時候也還不太晚。對麵儀門屋簷頂上吊著半圓的七彩霓虹,從左側的牆頭冒出來,沿著片片晴雲墜下,望眼看不到末端的盡頭。茹珠出來的時候挽著清和的胳膊,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便駐留了步子。清和含著恬淡的笑意看著她,道:“好看嗎?”

茹珠沒有側過頭去看他,隻是用力點頭,專心致誌地細細觀賞霓虹,“能看到天虹那可是難得的機會!難得下了晴天雨過後才會有的呢!”

既然她想看,清和就陪著她看了一小會,直到天雲漸漸暗下來了才回院子裏。回來的時候,一路上的廊道都在上燈。走廊上都懸著燈籠,暈黃的光束透過竹篾燈籠底散開在底上,放眼望去,一條道上都聚滿了金火團。茹珠常日在這條道上走著,以前從不覺得這條道亮堂。現在與清和攜手走過,不知是兩側過於暗了,映襯廊上一片光亮;還是燈籠換了新蠟燭、添置了幾隻燈籠,她自覺這路比平日要亮百倍。

回到院門口,清和看著院落中央的花圃有些發怔住了,連步子都頓了下來。茹珠覺著不對勁,便問道:“怎麼了?”

清和收了神,猶豫了片刻,才緩緩說道:“這院子裏種芭蕉樹不太好,改日叫人來把它移到花園裏去吧!”

茹珠不明所以,疑惑道:“種了那麼久了,怎麼個不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