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哪裏?腦子裏一團迷蒙,猶如麵前的這麵銅鏡,裏麵的人一身雲紗曳地,手中是紫檀雕花鑲玉梳,一頭鴉色的雲發如瀑般瀉落兩肩,一下又一下,梳子如梳過濃墨,分開又合攏,但是卻看不清麵目,眉是眉,眼是眼,唇是唇,合在一起卻怎麼也看不清,辨不明,身後立著青衫小婢,低垂著頭,那麼安靜,安靜的仿佛沒有這個人,從發現自己不知身在何處開始,她就盡量避免開口,她似乎喪失了一切的記憶,但卻沒有變得愚笨,反而是陌生的環境激發了自身的本能,自衛的本能,她默默地觀察自己周圍的一切,牆上的幽蘭圖中有“贈玉檀小妹”的字樣可以判斷出玉檀應該是她的名字,玲瓏應該是她最貼身的婢女,熟悉她的一切,那些很私隱的或者價值連城的東西,都很清楚,而且玲瓏對她現在的狀況並沒有任何表示,一切照舊的進行,每日何時起床,何時就餐,何時梳妝,玉檀並不多語,因為言多必失,也許她以前就是如此,她不漏痕跡地打量這裏的一切,瓦是琉璃瓦,窗是水晶窗,帳是軟煙羅,床是雕花紫檀木,被是雲錦銷鸞被,鋪的是整張整張的雪狐毛,極盡的奢華與富麗,窗外雪如鵝毛,窗內卻溫暖如春,不知燃的是什麼碳,不止沒有煙,連煙味都不曾有,有的隻是淡淡的水仙花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
放下手中的梳子,玉檀對玲瓏說“幫我挽上頭發,我要出去轉轉。”“小姐,外麵冷。”“那就把那件大紅織錦麵白狐狸裏的鶴氅拿來裹上。”玲瓏聞言就去了,這些日子,她每天都出去逛,一天一個方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有人低垂著頭站在我麵前說“小姐,請止步。”幾日下來,她了解到這個金絲籠有多大,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園子的門,後來她就隻對一個地方感興趣,那就是架在橫貫園中的那條河上的九曲拱橋中心的淩荷亭,這條河不知是不是人工的,但是應該有活水源頭,水流輕緩,水質透徹,河的兩岸是成排的楊柳,在橋最高處,能隱隱約約地看到院牆外山勢連綿和玉帶般的河流,由於經常一個人在橋上逗留很久,慢慢的大家也就習慣了。
慢慢的冬去春來,草長鶯飛,玉檀才知道這個院子究竟有多美:
梔子香,春風送,清香滿衣袖
翠柳輕搖,燕子點水
燦陽灑碎金
楊柳風穿桃林
落紅揚滿天
輕撫肩,拂去滿衣花雪。
河兩岸翠柳成蔭,桃木成林,如煙似霞,河中水草如絲絛,橋上擺滿一盆盆養在花房中提前盛開的各色花卉,大朵似火的牡丹、淡粉的芍藥,小朵珍珠般的茉莉、潤玉般的蘭花,有了這些玉檀更喜歡長時間的逗留在亭中,為此玲瓏專門擺了書案筆墨在橋上。
這天,玲瓏向往常一樣端著剛剛煮好的冰糖燕窩去給在橋上練字的小姐,走到橋上卻沒有看見人,玲瓏臉色微微一變,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走下橋去,拉住一個小丫鬟問道“青桂,看見小姐了嗎?”小丫鬟搖搖頭說“小姐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橋上嗎?”玲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你去幹什麼?”“橋上有盆梔子開敗了,江媽媽讓我拿去換了。”“對了,你先等等,小姐的燕窩冷了,我給你拿來,你拿去溫溫,回來再換花去。”青桂點點頭,玲瓏轉身走到書案旁,端起先前放下的那碗燕窩,嘴裏嘟囔著“天色要黑了,桃林旁的那扇小門不知道下人們關好了嗎?”
此時,正躲在橋下的玉檀不禁低頭看了看懷中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那是一件男裝,玉檀偶然在衣櫃的角落裏發現的,衣料是全新的杭綢,大小也合身,本以為是失憶前自己做來的,現在想想竟是玲瓏的手筆,難道在失憶之前自己就想過要“逃”出去,應該是曾經發生過什麼事,究竟會是什麼事呢?前塵既已盡忘,日子總要過下去,可是有些東西是要弄清楚的,但是卻不能糊裏糊塗地過,這裏的人看樣子是不能給出讓她滿意的,倒不如出去走一遭,聽聽外人怎麼說。
天色蒙蒙黑了,小丫頭青桂慌慌張張地跑到玲瓏的房間“玲瓏姐姐,小姐不見了,羅媽媽他們找了整個院子也沒找到,叫你過去呢。”玲瓏說“我知道了,這就過去。”便向外走著,邊想不知小姐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剛剛去送燕窩,看到書案上的畫最後一筆尚未幹透,而其他人有沒有看到小姐離開,玲瓏邊猜出小姐是躲在橋下的,出府這種事對於小姐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因為那件事,小姐貿然離家差點丟了性命,這次竟然還不死心,玲瓏不忍看到小姐再出意外,才會出言相幫,隻希望這次小姐能順順利利的不要再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