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了,這一千年,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青山聳立,雲霧如瀑。
山間傳來回聲,驚飛數百靈鳥。
青山斷崖,身穿青花紋長袍的老者仰天長歎。
他表情複雜,幾分欣喜幾分愁。
在他身後數丈開外的一棵古樹下,一道年輕身影用不雅姿勢蹲著。
模樣十七八歲的少年嘴裏叼著草根,咀嚼幾下後吐在泥濘地上,望向懸崖邊的老者說道:
“秦老,癔症發發就行了,別太當真,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一會你不小心掉下去,我可不給你收屍啊。”
對於老者剛剛說的什麼一千年怎麼過來的,他完全沒放心上。
平常人能活七八十歲都是長壽了。
像他們這種普普通通的開脈修士,撐死能活一百出頭。
唯有氣府境才可活二百壽以上。
青袍老者雙手背負,從崖邊走下來,瞥了眼蹲坑姿勢的少年,話語平淡:“走吧。”
少年起身拍了拍屁股,快步跟在秦老身後,但神情不再是先前的隨意,眼中多了幾分不舍與擔憂。
一路無話,直到走出後山,來到熱鬧的道場時,少年這才開口:“秦老,您真要走嗎?”
秦老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飽經滄桑的雙眸望向天空:“老咯,不中用了,下山找個地方安度晚年。”
少年聞言,雙眸泛紅,深鞠一躬。
秦老轉過身看著他,眉頭微皺,眼中帶著些許奇怪。
“我從小就無父無母,若非有點天資拜入山門,恐怕早已被妖獸裹腹。”少年眼眶濕潤,“秦老待我不薄,在我心中如師如父,我……”
秦長生出聲打斷:“行了行了,我不過是厭倦這樣的日子,又不是要死了,哭哭啼啼,娘炮啊你。”
少年語氣一滯,這才注意到周圍已經駐足了數十人在看他。
他連忙擦拭眼角淚花。
秦長生轉身,朝前方那偌大的建築走去,聲音悠悠飄來:“以後藏書閣,就全交給你了。”
少年聞言,本平息不少的情緒再度湧上心頭。
秋風肆意,卷起地上落葉。
在少年眼中,秦老那精壯的身軀像是被人拔了脊柱。
萬事閣內,方桌前。
身著藏藍長袍的外門長老神情複雜,看著眼前滿頭白發,輕抿靜心茶的至交:
“長生兄,當真決定好了?”
秦長生輕輕頷首:“資質太差,這輩子怕是氣府無望,下山找個小地方安享晚年去了。”
中年男子歎了口氣,提起靈筆在宣紙上迅速寫下一句話,而後將筆遞給對麵的人。
待得秦長生簽字後,他拿起宣紙站起身來,神色莊嚴道:“秦長生,你於初元厲1709年拜入我千丹宗,於初元厲1774年決定離開宗門歸隱山林,可有誤?”
秦長生起身搖頭:“無誤。”
男子表情複雜,繼續說道:“秦長生!即日起,你不再是我千丹宗弟子!”
話音剛落,周圍不斷響起歎息聲。
秦長生卻長呼一口氣,如釋重負。
男子將宣紙卷起來收好,注視著對方好一會,拱手輕聲:“長生兄,走好。”
“浩兄,不用送了。”
秦長生拱手回禮,最後看了一眼閣樓內飾,轉身踏出門檻。
目送秦長生離去,王浩搖頭轉身,走回內閣。
本來按照規定,理閣司要想脫離宗門,必須得以道心起誓,不可將門派術法秘籍泄露出去,違者不入輪回化為厲鬼。
但長生兄已經半身入土了,他也沒要求這一點。
明明都是同一時間拜入山門的,他三十年前構築氣府,享二百壽,正值年壯。
而秦長生始終停在開脈,並且拜入山門那一刻,就從未下山一次。
65年兢兢業業,在藏書閣內任勞任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