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紅是沈荻不願意提起卻繞不過去的名字。她是雲玻血案中的第一名死者。
顏紅死在2003年1月18號,是個星期六,離春節大約還有兩周,也是雲玻子弟校高三上學期期末統考複習衝刺的時間。
沈荻剛剛高分過了美術聯考,一個月後還要去北京參加央美的校考。既然和宋少戈約定了一起考北方的大學,沈荻就十分認真地備戰,專業和文化課,都要齊頭並進。高中三年,他從來沒有這麼用功過。他在一本文摘類雜誌上看到一句話——美好的愛情催人奮進,有毒的愛情使人墮落——深以為然,鄭重而工整的抄到筆記本上,以此鞭策自己。
不小心被宋少戈看到,她用紅筆在下方寫了一句批注:少喝心靈雞湯,多吃五穀雜糧。沈荻也回上一句:你是雞湯,也是雜糧。換來宋少戈一頓花拳繡腿。
雲玻子弟校雖是廠辦校,得益於雲玻當年的地位,師資力量十分雄厚,是雲川當地的牛校之一,非職工子女入學,還得托人托關係。
顏紅雖然也曾是雲玻子弟校的學生,但比沈荻高兩個年級,沈荻五年級時,她已經上初中了。初二念一半就因為學習實在跟不上,被學校勸退。後來被家裏塞進廠技校,畢業後當了工人,和晚兩年進廠實習的姚葉成為同事。
顏紅自打偶然認識沈荻,就開啟了死纏爛打模式。沈荻越躲,她勁頭越大。就算被狄青華當眾罵不要臉,不自愛,她也要迎難而上;就算知道沈荻和宋少戈關係密切,她也認為可以公平競爭,靠不懈的追求打動沈荻。
就在這個周六,沈荻準備期末考試的複習時,顏紅為了不與狄青華正麵交鋒,托姚葉轉交給沈荻一張紙條,約他滑旱冰。雲玻廠有全市最好的旱冰場,對外開放,和電影院一樣,屬於創收產業。
姚葉順利以老同學身份把沈荻從家裏叫下樓,略帶不滿的開玩笑:“我成你倆郵遞員了。”沈荻看了一眼紙條就揉成團,嘴上也不饒人:“單邊的,我可從來沒讓你帶過給她。你也可以選擇不幫她帶啊。”
姚葉看他把紙條扔進垃圾桶,不免有些同情顏紅:“你老躲她也不是辦法。要不你來個猛招,讓她徹底死心?”沈荻無奈地吐槽:“我媽罵她罵成啥樣了?我也從來沒答應過她一次,可她還是這樣,我也快煩死了。”
姚葉歎了口氣:“顏紅是個一根筋,她隻會覺得是你媽在棒打鴛鴦,她還想救你出火海呢。”沈荻撓頭,實在不能理解,隻能請教姚葉:“這是個什麼邏輯?”姚葉看著他又歎了一口氣:“你太不了解女孩的心思了。不如你幹脆見她一麵,把話說清楚。我是真不想再夾在你倆中間傳信傳話,搞得我兩頭不是人。”沈荻把腳下的小石頭踢遠:“行,我有空了自己去找她吧。”
沈荻當然不會去找顏紅。一是他見識過顏紅的熱情,實在應付不了,萬一引起宋少戈誤會,得不償失;二是他想著反正考上大學就離開雲玻了,顏紅總不會追到北京去吧。拖一拖,是眼下最好的策略了。
17歲的少年覺得自己完美地解決了一個問題。
直到多年後,沈荻常常會想,如果他當時去找顏紅把話說開,或者赴了旱冰之約,改變了這些人生中的小節點,顏紅是不是就不會死?很多事情,是不是也不會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
他甚至都不知道,蝴蝶的翅膀,究竟是在哪一刻扇起的。
送走姚葉,沈荻就拿上複習資料去了宋少戈家。邵嵐玉在廠電影院上班,雲玻改製進行到現在,電影院也升級轉型,正在進行重新裝修,她被安排出差學習。臨近年末,為保障生產,宋立等加班的時間也多了起來。沈荻擔心宋少戈一人在家害怕,特地來陪她。兩人在書桌的兩頭各自刷題。
宋少戈把習題集推過去:“這道題選哪個?我卡住了。”宋少戈整體成績都很優異,隻有數學偏弱。沈荻數學是強勢學科,其他都平平。沈荻探頭看了看,是道立體幾何的選擇題。他在草稿紙上一邊畫立體圖演示,一邊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