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孩子一般緊張焦慮的神情,童謠打心裏難過。這一年冬天,這個英俊青年頭頂最奪目的光環被無情剝奪了,他還在寒風中堅守著自己的那一點驕傲,誰知心中怎樣惶恐無助。童謠走過去抱緊他,“家祺,這個城市裏每天都有分分合合,每天都有不一樣的故事發生,如果我不能讓你更快樂,至少,也不要讓你難過。什麼都別想,把‘卿城’做好,以後,那裏會長出樓房、花園,會有人在我們造的房子裏享受天倫,在我們種的杉樹下蜜語纏綿,那兒會有很多愛,很多個家。給我點時間家祺,等我調整好自己。你放心,我不會離得太遠,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
童謠回到北京,立即陷入浩如煙海的文件中,亞太總部發來幾十張表格,所有投資都要分門別類:按持有型、銷售型劃分;按股權、債權投資劃分;按投資金額檔次劃分;按不同退出時間劃分等等。每個項目都得寫出本小冊子:投資背景、交易結構、主要交易文件、控製權、資產管理、退出方式。新股東用意很明顯,正式交割後無論誰走,哪怕全員換血,都別影響投資項目的正常運轉。用Vivian的話說:我們現在幹的就是“自掘墳墓”的活兒,寫得越清楚,他們越可以毫無顧慮地裁人,早晚卸磨殺驢。
自那次談話後,程蔚對童謠一直愛答不理,雖然他到底還是和劉定坤一起見了季紅,並在處理會議上力挺了家祺,見到童謠時,總有些別扭。童謠當然能感覺到老板的疏遠,感謝或解釋的話都顯得突兀又多餘,她所能做的,隻能是一如既往盡職盡責地做好工作。童謠仔細地寫完所有項目的Memo(備忘錄),又把紙版文件一一分類,叫來Vivian叮囑她記住分類依據和重點內容。Vivian瞪著眼聽完,扶扶眼鏡低聲問:“幹嘛,他們找你‘談話’了?”談話,在這個敏感時期特指裁員前的解職談話。童謠笑著搖頭:“談完話還能讓我再碰文件?”Vivian有點疑惑:“那你搞得像交代後事一樣。”最近公司秘密流傳一段八卦,童謠和許家祺談戀愛。Vivian初聞時不以為然,這事要是真的,自己跟童謠關係不錯,怎麼會不知道。可經過這一段悉心觀察,自從許家祺出事,童謠始終神色凝重,有事沒事去程蔚辦公室關著門說話,還往IBD跑;許家祺正式離開公司後,童謠也多了幾分落寞,這幾天總交代些事情給自己,難道是準備追隨他去了?仔細想想,童謠一向謹言慎行,這種敏感的私事不告訴自己也是有的。Vivian到底有些暗暗的不悅,想起自己每次見到家祺都流露出花癡表情,童謠指不定怎麼偷著樂呢!“Elaine,你說Clinton走之後會去哪呢?”Vivian一邊幫童謠整理文件,一邊似是無意地發問。
童謠表情淡定地回答:“不知道啊,休息一段再接著幹唄。”
“你說他會回香港嗎?”Vivian也繼續裝傻。
“誰知道呢,人家的事。”對於這個問題童謠其實也沒底,家祺是不會一直在重慶待著的,大材小用,北京又是他的傷心地,未來他到底會選擇哪座城市,也是她顧慮的。
“嘿嘿嘿,別瞞我了,”Vivian突然換了副狡黠的笑容,“說,那天你請假是不是去找他了?公司都傳開了,你還騙我!”
童謠十分尷尬,條件反射地向四周看看,“淨胡說!”
“哈哈,沒事,Eric聽不見,”Vivian看看坐在辦公室裏的程蔚,“我說老板這兩天鬱鬱寡歡呢!”說著,衝童謠擠擠眼睛。
童謠臉都僵了,公司戀情本就是大忌,倘若還牽扯三角關係或是上下級,以後還怎麼待得下去。她聽不出來Vivian的話是玩笑,還是另有他意。但她自己也清楚,自打她去找劉定坤那一刻,就沒指望這個秘密還能守住多久。2008年的日曆剩最後一天了,這一年的喜怒哀樂也都會隨之翻過了吧。
又是一年交替時。晚上8點,程蔚開完會從小辦公室出來,看到大家還都在各自忙碌,揮揮手說:“明天元旦,耗這麼晚幹嘛?都散了吧!”說著拉開衣櫃,穿上大衣,徑直走出辦公室大門。聖誕假期,前妻帶兒子回北京娘家,他又快一年沒見到孩子,5月份買的生日禮物,隻能和新年禮物一起送了。程蔚前腳出門,後腳就有同事走,不到半小時,辦公室就隻剩下童謠一人。她不知該如何打發新年午夜,想來想去撥通了邱媚的電話。響了七八聲,電話終於接起來,那一端喧鬧無比,和靜默的辦公室形成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