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碌碌無為的文學青年,在這個早上,這個moment,我要毫不猶豫地大聲宣布,我是全地球的文學青年裏,最幸福的一個。
剛才出門時,我收到嬌妻饋贈的香吻一個,如今我帶著十足的元氣,意氣風發、趾高氣揚地踏進公司的大門,啊,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麼可愛,我不禁想高歌一曲,解放區的天是藍藍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啊,這是老王,我多麼可愛的同事,我忍不住迎上前去,熱烈地握住他的左手,猛烈地上下搖晃,激烈地說,老王同誌,早上好!
老王右手茶杯的水快被我搖得晃了出來,但是他一點都不生氣,他對同誌就好像春天般溫暖,他非常關心我的身體健康,他慰問道,朱編,一大早抽什麼風,打光棍憋出病來了?
我笑而不語,含情脈脈地盯著老王同誌的臉,他笑得那麼親切,那麼燦爛,一看就知道是香港腳發作,癢的;他的一張臉極為標致,全身又白又胖,仔細一看,竟跟賣輪胎的米其林有些相似,有聯讚曰:
上聯:油多肉嫩饞死人
下聯:肚皮褶子可滅蚊
橫批:全身是寶
老王被我看得心裏發毛,抽出手,轉身便走。我心裏萬分欣喜,我作為一個快樂的天使,把我的快樂帶給了老王,他今天一定會過得無比快樂……
我幾個小碎步衝到電腦前,開主機,開顯示器,準備投入到緊張充實的工作中,正在這時,就在此刻,in this moment,從對麵的辦公卡位裏,一道乳白色的液體騰空而起,劃出一道歡樂的拋物線,準確無誤地射進了我頭發裏。
一股黏糊糊的乳白色液體,從我頭上發源,泉水叮咚,快樂地在我臉上流淌,再滴滴答答往地上掉;我用手胡亂一擦,順便伸出舌頭舔了一下,還好,是甜的。
不對,我舔個什麼勁啊?是誰?是哪個反動分子,膽大包天,屁股冒煙,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對我這革命群眾下此毒手,打擊我的囂張氣焰?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個箭步跨過卡位,我又不是劉翔,我幾個箭步繞到那個卡位後,一看卻是……
蕭師妹。
此刻她滿臉漲得通紅,右手不斷敬禮,頭點得像雞啄米,一連串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麵對著此情此景,我就算是氣得七竅生煙,五內俱焚,肝膽俱裂,又能把她怎樣?作為一個溫文爾雅的文學青年,我隻有繼續把溫文爾雅裝下去了。
我臉上的不明液體仍在肆無忌憚地流淌,蕭師妹見狀,趕忙胡亂扯了兩張紙巾,上前來要幫我擦拭。我實在擔心她又出什麼狀況,第一時間搶過她手裏的紙巾,強笑道,沒事,我自己來,自己來。
此時,這陣響動已經驚動了整個編輯部,所有人都屁顛屁顛跑過來一看究竟,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七嘴八舌地問到底怎麼了。
小蘇嬌滴滴地說,哎喲,怎麼回事,朱編你欺負新同事?
老王幸災樂禍道,朱編早上一來就不對勁,果然現在癲癇犯了,快打120。
我聞言,脖子一歪,雙手抽搐,轉身向著老王撲了過去,抱住他脖子,把頭發在他胸口衣服上亂擦。
老王鬼哭狼嚎道,我媳婦新買的衣服啊!
我放開老王,誠懇地道歉,對不起我抽風了。
老王顧不得跟我計較,一跺腳,急匆匆朝洗手間跑去。
對付完老王之後,我抬頭一看,設計部的同學們聞訊而來,圍觀的人牆又厚了一層,此刻群眾包圍著我跟蕭師妹,大有烏雲壓城城欲摧的壓迫感。
麵對黑壓壓一片的善良群眾,我知道,必須得當麵把事情搞清楚,要不然群眾會有各種不靠譜演繹,這個早上必將載入公司的史冊。其中必有一個版本,就是某年某月某日,編輯部朱□□,調戲新同事蕭□未遂,招致對方正當防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