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翠花短衫的下擺全都撕爛用來包紮少年的傷口。

所以當風灌入房間的時候,全身是汗的少女冷得發抖。

老陸剛巧放下手裏的刀,鐵落在木頭上發出悶的響聲:“去旁邊把衣服換了,別這邊躺下一個,明兒又來個發病的。伺候不了!”

馬翠花吐了吐舌頭,小聲地罵了句什麼,在陸定山反應過來前快速跑開了。

陸定山剛撐起身想說話,就聽見人噔噔向外跑的聲音,隻好歎氣,彎腰繼續救人。

少年長相俊秀,隻可惜臉從眼睛以下劃開數條口子,即使在他手裏也不能恢複往昔的模樣。

“又少了個禍害別人家姑娘的嘍。”陸定山噓了一句。轉而想起馬翠花慌忙把人架在身上,叫她救人的模樣,挑了眉想,“也不一定,馬家那姑娘不就中招了?”

想完,接著救人。

陸定山話沒錯,但隻是對了一半。馬翠花救人隻是因為她想救,看不得別人受苦。自己能救卻不去救,會成為她一生永遠忘懷不了的陰影。

少年的全身都是傷,但大多隻是皮外傷,看似全都是血,好像救不回來。其實就連胸口的致命傷,隻要醫術好,肯花錢,好生休養,不出一年就可以恢複。

就像馬翠花說的,殺他的人好像要殺他,卻又想要救他,故意弄的一身傷。

“而且,他的血不一定是他自己的。”馬翠花把人放在陸定山專門用來看病的床上,氣喘籲籲的開口,“我看了,他的傷口多,卻造不成這樣多的血。”

“那你的意思是?”陸定山不喜歡和外人接觸,特別是河下村以外的人。就這樣坐在凳子上,悠哉悠哉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哎呀,”這是終於能坐下的馬翠花,“所以啊,我覺得那兒還有人受了傷,被放了血灑在他身上。偽造這副模樣,企圖瞞過那些真正要殺他的人。”

“瞞天過海?好計謀。但費這麼大的力氣,就是為了救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少年,會不會太浪費了?”

“誰知道呢?他們的事,我又管不了。”馬翠花一把搶過陸定山的茶,一口喝了下去。不顧旁邊人的怒吼,喝完還嫌棄茶水太苦。

“這可是千金難求的頂級山淨烏龍,你就這麼給我糟蹋啦!”

“千金?老陸啊,就你,還千金。快去救人,別逗我玩了。”馬翠花也不管陸定山哄人的謊話,推搡著讓他去救人。

回憶至此,陸定山輕笑一聲,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又笑不出來。整個屋子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扒開衣褲,仔細檢查有沒有沒檢查到的傷處。

少年人的酮體白淨,卻有著可怕的陳年老傷,像是用頂好的牛皮鞭用力打傷得到的。

比鞭傷新鮮的是刀傷,像是在某種特定的訓練環境下被人用劍刺傷的。再來,就是最近的傷口。

在所有或暗紅,或泛白的傷口裏,有一處暗棕色印記引起陸定山的注意。

少年的手臂雖然纖細,卻全是覆蓋著一層結實的肌肉。在緊挨著心口的地方,使用剛剛燒紅的鐵鉗燙下的烙印—皇。

“皇!?”陸定山覺得雙眼一時發黑。

就在眩暈沒一會兒,他爆發出一聲爆笑:“蒼天亡我啊!蒼天要亡我!孽緣啊!孽緣!”

陸定山雙手握拳,用力地敲打自己的胸口,妄圖讓自己死在這少年麵前。

大周自建國起,就有購買仆從養府兵的風俗。府兵分多種:家府,府中兵侍,皇家侍衛,皇家衛兵,皇家暗衛。

府兵為了防止各家嫁禍,會給予特定信物,或是標識。如在某一特定部位刺青或烙印。

上麵四種府兵按照從弱到強依次排列,人數也由多到少。

但其實在皇家,還有第五種不為人知的組織:皇室死兵—芝玉軍。

這個組織,由天璣閣潛入人間尋找天賦異稟的兒童,帶回皇城培養,在數千人中隻能活下來幾十個人。

而活下來的人,會被烙下象征著身份的“皇”字,如非昭終身不離皇城。

陸定山看著那個皇字,像是看見了什麼洪水凶獸,他想:這就是命啊,河下村終究不是世外桃源。

馬翠花換好衣服回來,就看見陸定山像是老了二十歲的模樣。急忙上前詢問:“出什麼事了?”

陸定山隻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咧開嘴笑,不說話。

馬翠花知道,出大問題了:“莫不是,那人救不回來了?”

“那倒不是。”陸定山擺擺手,開口,“你陸叔出手,還能讓他死你麵前?”

話語雖然輕佻,眉眼間卻全部都是抹不開的憂愁。

馬翠花明白陸定山心裏的事,怕是比人命還要難。

“老周呢?”馬翠花故意岔開話題,“我今天是趕不回家裏的飯,尋思著在你這吃飯。老周要是不在,我倆怕是都得趕在那位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