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連痛苦地大吼一聲，仰麵倒在山頂，胸膛劇烈起伏。
就連如玉盤一般的明月投下來的清光，都覺得格外惱人。
他用力閉起雙眼，淚水從兩側鬢角緩緩滑落。在山下伊水的濤聲掩蓋裏，發不出一點聲響。
隻是這幾行淚對一個人來說足可觸斷肝腸，相比千萬年奔流不息的伊水，又顯得那般微不足道。
多少英雄豪傑壯誌難酬，曾經也流下過這樣的淚水吧。
無數代青春少年老了容顏，發現心中的夢早化為泡影，也曾這般灰心過吧。
就像魚兒來到龍門，卻躍不過仙闕，無法化為金龍的意難平。
伊水之中或許混雜了無數這樣絕望、灰心的眼淚，然後無情地將它們送入大海，不足以引起哪怕一寸波浪。
寇謙之的聲音此時悠然響起：“失去武道修為，不是上品高手，段賢侄就做不到想做的事情了？”
段連聞言心頭一動，是啊，我還活著！
可想了想明日要做的事，沒有高明身手根本不可能完成，甚至都接近不了核心目標。
於是又目光頹然，再也沒心思多說一句。
寇真人又道：“習武之人都知道，真靈耗盡唯有身死一途……你可知貧道為何要散去你全部真靈，如此又怎能說是救你？”
段連剛才隻是痛悔無法完成計劃，卻根本沒往自己性命上考慮。聽寇真人一言，連忙手腳並用爬起來，走到他麵前躬身道：“晚輩誤會了真人，還請真人不計過愆，指點迷津，傳我大道！”
寇真人灑然一笑，也自岩石上跳下，徐徐說道：“人之真靈猶如灶內幹柴，燃之可熊熊起火，發光熱於氣海。但你所服藍丸，乃是在烈火上烹油，雖可猛地竄起火頭，卻也加速了幹柴燒燼。奇經八脈習慣此等烈火，一時不加油料，則火勢不足，氣海不能撐持修為。所以你需要每日服用，才能勉強保住上品境界，對也不對？”
段連聽他這個比喻，隻感覺不愧是天師大真人，分析的鞭辟入裏，又通俗易懂，於是使勁點頭認可。
“可惜幹柴之上澆了太多油料，則這柴猛則猛矣，燒成灰的速度也快了許多倍。那藍丸之功效，雖類似火上澆油，又不知比油料強出幾千百倍，自然這個速度更是快到驚人。”
“想要救你性命，單純從火中瀝油已不可能。試想天下哪有能將浸透了油的火堆再讓他變回幹柴之法？所以，貧道索性將這堆火一並撤走，從根本上斷了油火相燒之勢。你明白了？”
段連似懂非懂，又點了點頭，但忍不住小聲嘟囔道：“可這樣沒了火頭，拿什麼煮飯？”
“哈哈，若是煮飯，這堆柴沒了，再換一捆就是，何必如此麻煩？但真靈乃是性命之根本，真靈一散，竅穴閉合，經脈阻斷，身死隻是一兩日之間。貧道縱然是大羅金仙，也沒法打開你奇經八脈硬塞進去一片‘木柴’，這卻該如何是好？”
段連聽他不停賣關子，也懶得再猜，大咧咧坐在石頭上仰麵躺倒，雙手枕在腦下渾不在意：“反正你若是把我弄死了，自有人找你算賬！”
寇真人眉梢猛跳，看看那枚玉佩，趕緊換了副笑臉道：“賢侄，你放心！我雖不是大羅金仙，但卻自有我的手段。請看！”
說著一拍左邊臂膀，自左袖中倏地飛出一把通體晶瑩的寶劍。
這寶劍長度隻有二尺，綠光瑩瑩，不是精鋼鍛造，卻似美玉琢成。
寶劍自寇真人袖中飛出，就像籠中鳥逃脫枷鎖，恣意放縱地遊走在香山之巔。
段連目光跟著它飛升下降，一時全然忘記了自己在等著寇真人救命之事。
忽然，寶劍好似發現了段連，“唰”地停在他身前，劍體寶光更加耀目，劍身之內隱隱還有一行白色字跡。
從上到下應該是“九宇四維通靈之寶”八字，非隸非篆，圓融厚實，迥異於世上任何書家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