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雨霽,皓月當空。
段連一聲悶哼,捂著胸口重重撲在地上。
“喂,喂……”
郡主連忙跑過去將他翻了個身,輕輕晃動著喊他。卻不知道該喊拓跋連,還是什麼名字。
畢竟他說不喜歡拓跋這個姓氏!
她剛從雷電的震撼中緩過神來,又感到肚子咕咕叫,正想著如何才能弄些吃的。
而這個瘋子不知用什麼手段引來天雷,敗退四大護法後,就一直在暗自運氣養傷。
看他似乎正承受巨大痛苦,雙目緊閉眉頭蹙成個疙瘩,兩太陽穴不時鼓動,像金魚死前拚命瞪出的眼球。
領口之上咽喉之下有處穴位猛烈跳突,每隔一陣還活動幾下後腰,應該是那毒藥正在發作。
但陸芷才十二三歲,平時養尊處優,根本沒有療傷解毒的經驗,顯然無從幫忙,隻能坐在旁邊等待。
誰知他突然起身,不知要做什麼動作,或者是受了何種刺激,接著就一頭栽倒了。
晃了許久,段連終於睜開眼,先看了看天空高懸的明月,轉而望向陸芷苦笑道:“子時了,又該吃……吃藥……”
“還吃那毒藥!你想死不成?”
郡主雖不知他為何子午之時一定要吃藥,但看他剛才痛苦模樣,還差點暈死在塔頂,本能地認為,絕對不可再飲鴆止渴,用毒藥壓製毒發。
段連顫抖著手想去腰間蹀躞帶上摸索,卻試了幾次都抬不起胳膊。
“十三,幫……幫我拿來……”
“沒門!”
郡主怒吼一聲,也不知是惱恨多些,還是同情多些。
這個瘋子雖然惱人,但他今天並沒有對自己如何苛待。雖說強行從安車上將自己帶到了這裏,可並未如想象中那樣威逼脅迫。也沒有要自己做難堪的事,甚至沒提過跟母親要些“好處”的話。
一路見過的人物,他對敵人毫不留情,對故人也算和善。唯一傷害過的“老朋友”,就是那個樂伎——叫綠珠的。
但郡主從心底不喜歡那個女人,對她的死並未感到惋惜。甚至隱隱覺得,成大事者就該殺伐果斷,不可受累於兒女情長。
說來奇怪,這個天之驕女以前要風得風,忽然碰到這麼個能鎮住自己的年長男子,心理不自覺起了變化。
她也不知道是一種依賴,還是一種仰慕,反正在這艱難危急的環境下,隻能靠這個人脫困,就像以前靠兄長和母親一樣。
她冰雪聰明,早看出此人不會傷害自己,還一定會平安送自己回家。
段連見她不肯幫忙,隻能自己繼續努力。
那隻手終於碰到了腰帶,摳出一顆像葡萄大小,深藍色的藥丸。
他正要送入口中,卻被郡主一把奪過。
“你忍一下,過去這個時辰,也許就好了!”
郡主想了個自己也不太相信的理由,段連臉上露出艱難的苦笑。
“沒用的……我對那宇文姑娘說的話,並非騙她……一旦服了這藍丸,真靈受損,經脈髒腑之毒不可逆反……如果不曾與人動過武,小心壓製此毒,說不定……”
“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可我……唉,那老先生說了,即使有解藥,下半輩子也是個廢人……何況……”
陸芷聽他斷斷續續說話,眉頭緊皺,不等他說完,就忍不住催問道:“何況什麼?”
段連躺在琉璃瓦上,把頭輕輕搖了搖:“我根本就沒要什麼解藥……也根本沒想活過十五……”
“你!要那麼想死,老實在你們魏國待著就是,跑來洛陽何幹?難道非要拖著本郡主跟你一起死在這千尺塔頂?”
段連又笑了笑,半抬起手道:“給我!”
“不……”
陸芷的語氣已經不像剛才那麼決絕,心裏突然不知該如何去做。
“十三,我吃完藥,就……就帶你下去!”
陸芷借著月光能看到他印堂發黑,臉上的痛苦越來越重,生怕他挺不過去,隻好輕輕將藥丸塞進他嘴裏,看著他咀嚼吞咽了下去。
服完這顆藥丸,段連閉起雙眼呻吟一身,那種痛苦好像立刻減少了許多。
不過一小會兒功夫,已經能坐起身來,漸漸恢複了慣常的痞賴神色。
“老爺子真乃神人!果然是靈丹妙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