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零 錫爾河來信(1 / 2)

隆景十年的元旦,整個北京城都被濃煙籠罩。幾乎家家戶戶都大放炮仗,地上的碎紙足足堆起了一尺高。

從崇禎二年東虜潛越至今,足足三十二年,這是北京城第一次恢複了盛世之象。即便是隆景朝的前五年,這京城之中也不曾有這般風景,如今到了第十個年頭,好像一下子天色豁然開朗,家家戶戶都有了積蓄。

吳甡從宮中值班出來,嗅著空氣中的火藥味道,長長吐了口氣,在冷風中凝成一道白練。

昨夜初更時分,城裏就響起了炮仗聲,幾乎連綿一夜。今晨順天府報說有十四五家民宅走水,好在大家都在守歲,沒人睡覺,隻是燒傷了幾個反應慢的,倒沒死人。

這事已經多年未曾有過了,也算是盛世重臨的副產品。

等著接吳甡回去的老家人趕著四輪馬車過來,在吳甡麵前穩穩停住。

作為首輔,吳甡能夠使用駟馬規製,也就是用四匹馬拉的車,這是郡王以上的待遇。否則即便是親王世子,也隻能乘坐兩匹馬的馬車。至於八匹馬的大車,那是皇帝才能使用的規製。

大明仍舊是一個等級森嚴的禮教之國。

“吳老先生。”一聲滄桑幹脆的叫聲劃破空際,原來是身穿朝服的尤世威。

秦良玉卸甲之後便謝絕了皇帝的挽留,回四川老家頤養天年去了。尤世威因此成為武將之首,在儀仗上絲毫不遜於吳甡,乘坐的也是駟車。

“大都督。”吳甡停步轉身一氣嗬成,麵帶微笑拱手作禮。

尤世威卻還有些成見,側了一步,表示隻敢受半禮。

現在武將地位的確是翻天覆地了。當年李成梁以伯爵之尊。鎮守遼東,卻還要對張居正行門生禮,自稱“門下學生”。至於戚繼光、俞大猷等,一樣不能免俗。

“老先生,”尤世威快步上前,“春來陽起。可借尊足略行幾步否?”

“敢不遵命。”吳甡笑道。

尤世威麵帶微笑,內心中的緊張卻沒有絲毫鬆解。他知道這些文官大佬各個看上去如同菩薩一般,但心中的千纏百繞卻無法摸到頭緒。武將有今日的地位,主要靠強勢的皇帝一手打造,未必就是文官們所樂見。

不過總體而言,這是個好的開端,起碼人家沒有拒你於千裏之外。

尤世威並不比吳甡年輕,但他一向沒有撂下功夫,此時與吳甡並行。步伐明顯要穩健許多。他摻挽起吳甡的胳臂,歎聲道:“兒郎們還是打了敗仗。”

內閣雖然不能再介入軍事,但這種國家大事是必須第一時間通知內閣的,所以吳甡自然也知道,這是昨晚的急報。而且從尤世威出來的時間看,想必是皇帝陛下召他一起吃了早餐。

“老夫看了抄報。”吳甡不動聲色道:“但那上頭隻說敗的是圖魯拜琥和僧格啊。”

“的確隻是圖魯拜琥和僧格的瓦剌土兵。”尤世威道:“若是西北集團軍隨便哪個主力師參戰,都不至於兵敗。”他頓了頓,也不加掩飾道:“起碼不至於敗得這麼慘。”

吳甡腳步微微一滯。道:“從抄報上倒看不出來。”

抄給內閣的通報隻是說瓦剌土兵遭遇鄂羅斯、哈薩克、哥薩克聯軍,被擊潰六十裏。損失無算。然而這隻是一次戰役失敗,充其量肉痛,大明在西北的真正戰力還沒有出動,談不上慘敗。

尤世威叫住吳甡,其實是有求於人。既然有求於人,說話當然也不能藏著掖著。

“兵敗如山倒。恐怕連巴爾喀什湖到喀什噶爾一線都保不住了。”尤世威沉重道。

吳甡頗有些意外:“怎敗得這麼慘?”

尤世威麵對這個問題有些難以啟齒。

倒不是羞愧,而是不清楚吳老先生是否能夠聽懂。

按照如今的軍事術語來說,瓦剌人還處於冷兵器戰爭階段。的確,他們的確有一定數量的火炮和火銃,但他們的戰術戰法仍舊是冷兵器時代的套路。嚴格來說是成吉思汗時代的套路。

而他們麵對的敵軍卻是冷熱兵器交替的戰法,更為先進高效。這當然是指鄂羅斯人的斯特爾茨軍團,至於哈薩克和哥薩克的騎兵,在戰術戰法上並不比瓦剌人更先進。在尤世威看來,明軍的戰術戰法、裝備士氣,絕對超過了斯特爾茨軍團不止一籌,要戰勝他們是必然之事。

所以隻能從結果上說。

“圖魯拜琥三萬人,僧格四萬人,足足七萬大軍,戰後收攏的人馬不足兩萬。”尤世威道:“這兩萬人根本不足以看守遠西諸地。如果棄麵守點,就要放棄大玉茲,乃至吉爾吉斯、烏茲別克,一路退守喀什噶爾……如果鄂羅斯人和哈薩克人追下來,喀什噶爾也未必守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