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六 幾度戰血流寒潮(4)(1 / 2)

索尼今年已經四十六歲了。

從一國輔政的角度來看,他還算十分年輕。然而從容貌上看,他卻早早就生出了老年斑。壓在他肩膀上的重擔實在太重,以至於腰椎也已經彎曲,若不是有意挺直腰杆,就像個蜷曲的駝子。

麵對眼前這個十一歲皇帝,索尼心中隻有遺憾。

按照滿洲人的習俗,如果順治今年哪怕再大三歲,身高超過五尺木杆,也會被認為是個成人。作為成年的皇帝,就可以親自披掛上陣,通過戰爭來培植自己的威信,將權力再次從旗主手中奪過來——應該比先帝時候更簡單些,到底先帝給福臨留下了兩黃旗精銳。

然而現實是福臨隻有十一歲,甚至連上馬都得踩著阿哈的背脊,更別說行軍打仗了。三年之後,就算明軍沒有打過來,羽翼豐滿的八旗旗主也不會讓手中的權力再次被人奪走。

想到這裏,索尼又為多爾袞感到不值。

如果多爾袞不是在遼西走廊丟了自己的主力牛錄,也不至於衰弱得放棄皇權。正是因為多爾袞對皇位死心,轉而經營自己的私旗,年輕的清國朝廷才會這麼快地分裂。

“皇上可還記得老奴曾與皇上說過?當年薩爾滸之時,明國兵馬何其之強?四十萬大軍來攻我大清!其時我大清不過占據建州左近貧瘠之地,朝不保夕,哪裏想過能敵明軍大隊兵馬?

“然而,薩爾滸一戰擊潰尼堪數十萬人!竟能獨占遼中。此戰之後,遼沈亦是堅城深壕,想來隻怕是萬難攻克。誰知老汗一日間便攻入沈陽,次曰便攻下遼陽,遼東七十餘堡望風而降。如此豈是人力所能為之?實在是天意眷佑!”索尼說得興起,自己都激昂起來。

福臨卻仍舊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再次回到剛才的問題:“那,明軍會打過來麼?”

索尼頓時有些無趣,隻得道:“如今就看我大軍能否將尼堪堵在海州了。”

福臨大約知道海州的位置,距離沈陽也不算太遠。之前他兩次都走了沈陽海州一線。快則三日,慢則五日,若是按照明軍的行軍速度,恐怕還要更快。

“明軍到海州還有多遠?”福臨又問道。

索尼磕了個頭,沒有答複。

也不遠了,現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傳回捷報,看來遼西遼南兩個方向的明軍都沒有被擊退。

這種局麵隻能怪多爾袞,擅自集結大兵挑釁明軍,典型的飲鴆止渴。非智者所為。

“索尼巴克什,”福臨的聲音更低了,“如果朕不當皇帝了,他們是不是就不來了?”

索尼心中一轉,已經知道了宮中的意思。定然是那位垂簾聽政的皇太後與人討論過遜位求和的問題,傳到了少年皇帝耳中。

“皇上,其實有些事……我大清與明朝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索尼緩緩道:“當年老汗時候,恩養遼地漢民三四百萬之多。但這些漢民不知感恩。反與我滿洲為敵。老汗便將他們依律問罪……”

福臨打斷道:“鼇拜與朕說過,是我滿洲將這些尼堪盡數殺了。所以遼地才能為我滿洲所有。”

索尼又磕了個頭,心中暗道:這鼇拜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殺人的事有何好宣揚的!隻想著殺人的時候暢快,殊不知皆是我等日後的血債!

“索尼巴克什,朕倒覺得,若是漢人們都不喜歡歸我們管,我們走便是了……”福臨又道。

索尼苦笑:“皇上。咱們原本就是從極北苦寒之地走來的,難道再回去麼?那裏可是連糧食都種不活的。”

“咱們滿洲人可以吃肉啊。”福臨道:“既然漢人不知感恩,咱們也不養他們了,讓他們留在這兒就是了。咱們滿洲人都會打獵,都可以吃肉。又不用吃糧食。”

索尼隻敢在心中一歎,暗道:若是真的一走了之,一了百了,我也不願意在沈陽死耗。可惜啊,你終究太小,不知道如今的滿洲人已經不可能再回到茹毛飲血的時候了。

“皇上,漢人有句話,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索尼道:“這話的意思就是,天底下全是他們皇帝的土地,這土地上的人全都是他們皇帝的臣子。咱們若是放棄了沈陽,他們就會追到老城;咱們若是放棄了赫圖阿拉,他們又會追到寧古塔……總之會一直追下去,直到殺光咱們為止。”

福臨還是個懵懂的孩童,索尼卻知道三百萬血債是什麼概念。

這是亡國滅種的仇恨啊!

無論明人如何標榜仁義道德,但麵對這樣的血仇,肯定不會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這卻是何必呢。”福臨被嚇到了,低聲道了一句,不再說遜位求和的事了。隻想著明軍最好不要打到海州,否則離沈陽也實在太近了點。

……

“我武惟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