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六章 旌旗十萬斬閻羅(二)(2 / 3)

既然平不能平,回不能回,又沒進一步的指示,王翊和馮元輝私下一商量,決定還是先打探消息再說。黟縣他們已經去過了,雖然是此次奴變的策源地,但鬧得其實也不大,十來家富戶遭殃,那些亂奴基本散了,剩下的十幾人都在山裏鑽洞子,比尋常土匪還不如。

其他地方鬧得也厲害,卻沒金壇削鼻班聲勢浩大,故而王翊和馮元輝讓大隊緩行,兩人親自到城中打聽消息。

“哎呦呦,那個打得慘呐!這麼粗的竹節,”王翊身後那桌行商用手比劃著,“啪啪啪地往大腿上打,打得皮開肉綻,血都流到城隍廟的階梯上了。邊打還邊問疼不疼。那主家都疼得說不出話來了,隻是嗯嗯應著。那亂奴就說:某年月日,你打我多少多少,今日統統還你雲雲。嘖嘖,真是嚇人!”

“你這還好些,隻是挨打罷了。”同桌的另一人道:“我還不是見了一場,幾個亂奴抓住他們主家,按到在地,往他嘴裏灌屎尿……”

“噢噢,你們在說楊員外是伐?”旁邊一桌客人,操著江南口音的官話也參合進來,道:“就是那個愛喝茶的?”

“正是正是。”剛才說話那人皺眉咧嘴:“嚇!那真是肮髒齷齪到了極處。”

“那楊員外最愛喝茶,尤其以硤州碧澗、陽羨天池為最。他家奴仆奉命采茶去的,要計時日返回來,遲則受笞。”那南客顯然知道許多此地秘辛,此時說來眾人都是側耳傾聽。

“難怪那些奴仆還說:‘請老爺嚐嚐此處碧澗’……嘖嘖,太惡心了。”剛才說話人隻是搖頭。再看看自己眼前的茶水,也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馮元輝光是聽聽就被惡心到了,見王翊沒事人一般地喝著淡黃色的茶水,對這丘八的粗陋大為驚歎。

“這些人也都是可憐。”一個年輕的聲音加了進來:“若是平素主家待他們好些,哪有今日之苦?別的我不知道,我是顧學士鄉人。他老人家居家時候。親自教僮仆蒔花種菜,恬淡到了極致,且看那樣人家的奴仆會不會做這等事?又譬如我知道的嘉興府平湖縣陸姓生員,自號二頑,平日裏最是酷遇諸奴,打打罵罵都算輕的!那些奴輩正是因為無法忍受虐待,竟一道將之手刃之,然後投官自首,甘心抵命。由此也可見。善惡皆是自造。”

“也不能說都是主人刻薄虐待。”又有老成人道:“也不是目今,自古就有黠奴一說。老丈別地方不敢說,隻說我們鬆江府就有兩樁異事。

“一樁是府中有個姓徐的奴仆,死後無子,把主家請到內室,交代後事。那主家進去一看,帷幔竟是貂皮的,就是主家自己都用不起!這也就罷了。還穿了一件蟒龍裁製的五彩夾衣!駭人不駭人?”

他頓了頓又道:“這是那主家親自出來說的,半分不虛。”

眾人也紛紛咋舌。道:“還是老人見識多,這等驚世駭俗的事哪裏聽聞得?”

那老丈略有得意,繼續道:“第二樁事略早些,不過見證之人更多。也是我鬆江府,在上海縣,故南京禮部侍郎董公家的事。

“董家奴仆中有無賴縱酒好賭。白日裏歐人搶人財物,竟將那人活活打死。當地官不敢管,董公過了幾年才知道,便要將那惡仆杖殺。誰知那惡仆先得了消息,與同夥持斧扮作強盜。竟壞了董公性命!這又是一樁駭人的事吧!”

眾人紛紛搖頭,感歎這世道真是說不準了。

王翊聽得目瞪口呆,不知覺中已經轉了過去。好在許多客人都聽得入迷,就像是作了個社一般。等聽完了這則故事,王翊轉向馮元輝:“這怕不真吧?”

馮元輝到底是訟棍出身,業務素養過硬,裝腔拿勢地點了點頭:“這卻是真實。不過這老丈肯定也是聽來的。因為此事乃生在萬曆七年五月初七日,故南京禮部侍郎董傳策遇害一案。”

王翊挑了挑眉毛:“這你都知道?不會是隨口編個日子糊弄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