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收稅,隻要經營額每年低於三百兩的買賣,都是免稅的。”吳小吏說完,補充道:“這是皇太子殿下定的規矩,不獨獨我們縣,府裏也是如此,聽說凡是東宮官管的地方都是如此。”
“你是生員?”倪元璐問道:“怎不穿瀾衫不戴方巾?”
吳小吏尷尬笑道:“卑職曾讀過幾年書,趕著前兩年考了個甲等文憑,又在河南行政學院讀了三個月的書,這才分到這兒做個吏員。像我這般的吏員縣裏怕不有上百個,哪裏是生員。”
倪元璐的眉頭皺得越發厲害了。
吳小吏感覺到這位閣部大佬似乎心事沉沉,連忙舉手告退,匆匆牽著驢往別處去了。他很珍惜自己這份工作,若不是皇太子廣開學路,以他進學的程度,日後隻能去人店裏當個夥計,過上十幾二十年熬個掌櫃出來,這輩子也就那樣了。
倪元璐根本沒有注意到吳姓小吏的離去,隻是琢磨剛才聽來的話。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上的車,更不記得是何時在驛館裏住下的。直到老家人來歸還牙牌,說是已經辦好了縣衙的文書,倪元璐才回過神來,窗外已經漆黑一片了。
“臣元璐言:臣聞洪範八政,食貨居其首。今國家動蕩方安,內無寇患,外弭邊戎,當此之時,該以足食通貨為要務。臣以為:罷大工,停徭役,則民力足,可務稼穡。故能豐倉廩,免饑餓,此足食之道;去聚斂,減稅賦,則商有餘力,百貨自通,此通貨之渠。
“臣此行歸鄉,沿途聽聞,有地方不以朝廷法度行事,而以刻薄聚斂為功。年入三百兩之家,則為課稅之戶。何其駭然之說也!南都江浙、吳鬆閩粵,其商賈量萬出入,其本大如此,若以三百為數,則人人需納稅矣!而商賈求十一之利,又有舟陸之厄,其利甚薄,焉能再負重稅?商路不通,而民用匱乏,邦本之隱患也!”
倪元璐叫家人取出紙筆,就著蠟燭寫下奏疏,仍舊難解心中憂患。他本想索性再回京中,犯顏直上,可又有些力不從心,大勢難回的意味。相比艱辛的國政,似乎江南水鄉的天倫之樂有著更強的吸引力。
倪元璐一直坐到了天亮,方才將奏疏小心翼翼疊了起來,交給家人,讓他速速返回京師,遞入通政司。
“那老爺您呢?”
“我在此地暫住幾日,等你回來。”倪元璐道。
那老家人心想以老爺天啟二年的進士資格,就算致仕了,地方守牧也少不得要送來拜帖聆聽指教,斷不至於會有虧待,便也放心地重又北上。他卻不知,從京師到山東這一路上的州縣都隻有兩種官:戴罪立功的罪官,以及東宮侍從室出身的侍從官。
前者名為罪官,往往都是膽小怕事之人,戴著著戴罪立功的帽子,隻敢小心本分地做自己手頭上的事,餘者不敢踏錯一步。後者則是出身問題,這些人多是生員,罕有舉人,對於進士從來都是敬而遠之,怎麼可能來巴結倪元璐。
倪元璐落腳的河間府任丘縣正是東宮侍從官出身,深諳地方為官之要,重在民安財豐,而且皇太子尤其忌諱官場往來,但有公事交往也不能宴飲聚會。
而且又因為他在侍從室呆過,有自己的消息網,時常能夠接到某某同僚被免官罷職、逐出不用的消息,而且談不上罪名,隻說是沾染了舊官場習氣罷了。
任丘縣想想自己的時文水平,若能在五十歲上得中乙榜就是祖宗積德了。而一個生員想在大明當官?這簡直是癡人做夢!現在這癡人之夢竟成現實,焉能不好好珍惜?更何況同是東宮侍從室出身的張詩奇已經升任了四川布政使,真正的封疆大吏!自己未嚐不能再進一步。
因此上,焉能因為不認識的老頭就壞了自己的前程?
任丘縣在得知倪元璐要在驛館多住幾天之後,提筆給驛丞批複道:“食宿無非錢鈔,偏我囊中羞羞。仍照章程接待,自去別處揩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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