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若是已命內侍收了呢?”朱慈烺握著手卷不放。
“臣會及時提醒殿下的。”倪元璐認真且期待道。他是朱慈烺的老師,別人不能求字,他卻可以。照慣例來說,就算他不求,朱慈烺也該主動些,即便是天家之尊也不能輕慢師道。
“我的字與先生的字已經差了十萬八千裏。若是題古人詩,何止自曝其短,簡直恬不知恥了。”朱慈烺也來了興致,再次展開手卷,猶豫道:“若是自己作詩,便更是獻醜。”
倪元璐也不肯走,隻是笑吟吟地看著朱慈烺。
朱慈烺硬著頭皮命人研墨,三幅畫又賞了片刻,似有若無地摸到了其中靈韻,方才舔筆寫道:“蒙師正教,贈閱山水華章,敢以拙筆陪驥尾之後,特製詩曰:
‘風來鬆有語,水濺石階殘。
鶴子今飛遠,梅妻尚且安。’”
朱慈烺一氣寫完,自己先讀了一遍,恍然大悟:倪元璐並非是要帶回去留給子孫,而是借此畫來表達自己辭官歸隱的意思啊!
“是我終究太過渾濁,竟沒看出先生雅意,貿然玷此佳作。”朱慈烺隨手寫了“慈烺”二字算是押款,聲音已經冷了下來。
倪元璐本來沒指望皇太子能夠立時明白過來,頗為驚訝朱慈烺的悟性,道:“臣已年邁不堪驅使,惟願歸隱林泉,聽鬆語,看殘階,梅妻鶴子終此一生。”
朱慈烺真的有些遺憾。倪元璐雖然不是救時之臣,也沒有吳甡那般腹裏河山,但終究是個誌向高潔的仁人君子。這樣的人在朝中,雖然不能指望辦實事,但可以用作清流,監督言路,並非百無一用。
“我看過先生的虛實十六策,絕非退隱自娛之人。是聽到什麼風聲了麼?”朱慈烺放下筆,重新回到工作狀態。他能推理的邏輯就是:倪元璐原本是戶部尚書,後來被姚桃架空,現在風聞他要官複原職,而自己這邊卻毫無動靜,因此才有了求退之心。
“的確略有耳聞。”倪元璐也不避諱:“臣聽聞殿下要重財賦,廣開源,實在憂慮。有甲申之變在前,臣不敢相阻。然聚斂之事,臣亦不忍為之。故求去。”
朱慈烺突然無比疲憊。
倪元璐是做過戶部尚書的人,對於國家財政的窘困一清二楚。他既然說不敢相阻,肯定是心裏明白:如果阻攔皇太子開源,國家勢必再次破敗下去,甲申之事或胸演。然而他心中如此明白,卻還是認為廣開財源、增加國稅是聚斂虐民之事,不忍心為此。由此可見天下人會如何看待新的政治改革。
——我還是太急躁了麼?
朱慈烺一時口幹舌燥,隨手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濃茶,胸襟方才舒緩一些。正待說話,一旁內侍卻高聲宣退了。
倪元璐取了手卷,告退而出,臨走時終於忍不住又道:“殿下,若要天下太平,隻需得休養生息,紓解民乏。此時強征暴斂,無異於飲鴆止渴啊!”說罷雙眼朦朧,已經是淚光透射。
朱慈烺也無從辯解,隻是道:“先生若是能在京中再留數月,路上便好走得多了。”
倪元璐拜辭而出,恐怕再留一刻眼淚就要出來了。
朱慈烺側首又看了一遍那幅墨寶,挺了挺腰,喚來陸素瑤:“今日下午開會加一個人,原戶部司務蔣臣也讓他來。”
陸素瑤應聲稱是,有問道:“是列席還是旁聽?”
“旁聽。”朱慈烺道:“另外,讓閔子若來一下。”
陸素瑤退了出去,閔子若很快就戎裝入內,拜見朱慈烺。
朱慈烺從書案上取出一個紫檀木盒,交給閔子若道:“這是給騎兵營的密令,這就傳下去。”
軍中有明令有密令,密令也必須經過軍令部傳發,直到相關戰事結束才收錄歸檔。在此過程中,隻有軍法官在執行期間發現與現行軍法相悖,才能要求主官出示秘密手令,並且必須嚴格保密。
朱慈烺這道密令已經放了良久,以至於盒子上都有了包漿,正是受了倪元璐的勸告,才促使他將這道密令拿出來付諸執行。
一家哭,總好過一路哭。
一路哭,總好過天下哭。
這便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道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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