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六 孤燈不照返魂人(六)(1 / 2)

“皇爺,這副《皇明坤輿全圖》是新近呈來的,就連小爺都還沒見到。”劉若愚上前解說道:“此圖長寬各有兩丈,東北起於北山女真部(今外興安嶺),最東麵這個島就是苦兀(今俄羅斯庫頁島)。”

崇禎仰著頭,眯起眼睛方才看到劉若愚所指的苦兀島,在這島的南邊隱約還有文字,隻是看不清。他問道:“上麵寫的什麼?”

“回皇爺,那字是:波羅河衛。隸屬於奴兒幹都司。”劉若愚當然不是視力好,隻是記性好而已。這副稀罕的地圖一送來,他就命人鋪在地上好好看了數日,簡直就如同身臨其境一般。

崇禎不由慚愧,做了十七年的皇帝,他對遼東的了解也僅限於奴兒幹都司,以及幾個重鎮,完全沒想到在那麼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座這麼大的島,而島上早就設立了衛所。

劉若愚觀察了一下皇帝的臉色,手指微微一動,道:“皇爺,與苦兀隔海相望的便是友帖衛,下來是翰蘭河衛(今俄羅斯伯力)、莫溫河衛(下轄俄羅斯海參崴)、建州女真部……”

崇禎終於知道自己花了數千萬兩白銀所對付的敵人老家在哪裏了。

竟然距離北京那麼遠!

而在建州女真東、北,大明原來還有如此廣闊的領土!

崇禎已經不再聽劉若愚在講什麼,目光循著地圖上的細線緩緩流淌。這些細線是大明驛路官道,現在未必能夠走得通,但起碼證明曾經走得通。它們就像是一條條血管,讓大明成為一個活生生的巨人。

定王、永王卻還沒有達到理解地圖的年齡,隻是仰著頭被這驚人的“巨畫”所震驚。對他們來說,大明隻是個抽象的概念。現在看著這幅地圖,他們也隻能想想:這麼大的畫,畫了多久啊!

足足過了一刻鍾,崇禎帝才從東北看到了西南,從繁華的東南沿海,看到了廣闊的西域蔥嶺。

蔥嶺。大唐的西域邊疆。

“國朝在西域沒有設置衛所吧?”崇禎帝有些不自信,小心翼翼地問王承恩。

王承恩也看了半天,道:“皇爺,這圖裏似乎將蒙古諸部也囊括在內了。”

劉若愚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疑問,但是皇太子殿下欽批的《地緯》一書中,明確了“華夏故土”這一概念,正是用來解決這個問題的。他湊上前道:“皇爺,小爺說過,雖然我大明沒有將這些地域囊括宇內。但我諸夏曾經占據、經營過的土地,都應當算作是‘華夏故土’。日後國力強盛了,必當收複,方不愧對漢唐君侯。”

崇禎一直將唐太宗視作偶像,無論是書法還是帝王心術,乃至於教育子女,都自覺不自覺地向那位皇帝靠攏。如今聽聞皇太子也有這種“天可汗”的氣魄和遠望,不由渾身發熱。頭皮發麻,洋溢著身為其父的自豪感。

“有此雄心壯誌固然是好。”崇禎道:“可是此處離我中原有萬裏之遙。如何設官治民呢?”

劉若愚道:“皇爺此慮正是症結所在,不過奴婢以為,小爺的意思是:無論能否治住,總要先拿回來。至於後世的事,自然是後人所考慮的。”

崇禎也不由點頭道:“這倒是說得在理。祖宗開創基業,後世子孫固守、開拓。乃是應當之理。你二人可聽好了?”

定王今年已經十四歲了,對於國家大事還是懵懂的年紀,但對於皇帝的權威和自己的舉手投足已經有了明確的認識。他不需要別人提醒,脫口而出一堆稟命遵行的套話。永王學著同父異母哥哥的樣子,也是大表決心。發誓要做個對皇明有益,能夠安撫百姓的親王。

劉若愚微微垂著眼簾,分出一道不為人所知的目光打量了定王與永王。

他從未有過如此厭惡兩位親王的時刻,或許是因為他們長大了,更可能是皇太子殿下常年不在帝後身邊。對於手握雄師,羽翼豐滿的皇太子而言,最大的威脅並非建奴或是闖逆,而是宮廷之中的這兩個正在破繭而出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