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六 隴山高處愁西望(十)(1 / 2)

崇禎十八年二月二十五,距離太原城易手已經足足過去七日。除了滇黔那等偏遠之地,幾乎全國知聞。如果說打勝仗可以吹噓戰果,那麼收複失地就是實打實的證據了。任何懷疑東宮造假的人,都能親自前往太原,瞻仰太原城牆上的紅旗,以及城外新豎起來的忠烈碑。

碑上刻錄著太原之戰中獻身的官兵姓名籍貫和號牌。

按照華夏立廟的傳統,很快這裏就會有人捐資修建一座忠烈祠,用來供養英烈忠魂。而這些出錢的善人,也有機會被收入地方方誌,甚至被抬進鄉賢祠。

朱慈烺前世受的教育總是說,中國人有宗教沒信仰雲雲。等他真正回到了明朝,才發現大明處處都有信仰的影子,隻要人口過百的小城,必然會有土地、城隍、鄉賢、忠烈之類的信仰空間。至於再大點的城市,孔廟、佛寺、道觀,更是無一不備。

非但有這些硬件設施,絕大部分的百姓也都遵循著自己的信仰,恪守道德規範,安寧祥和地度過一生。

朱慈烺在忠烈碑前畢恭畢敬地上了三炷香,方才轉身離開,讓後麵的文武官員依次上香。

“郭真人,你說百姓所崇信的道義,會斷絕麼?”朱慈烺對侍立一旁的郭靜中道。

郭靜中麵露微笑,道:“殿下此問大有慧根,乃是問到了宗教之本。”

“願聞其詳。”

“何謂宗教?乃宗其根本,循其教化。三教的教化手段各有不同,根本卻是唯一。”郭靜中道:“這唯一的根本便是道,天道有常,晝夜相交,日月潛行。雖千萬世也不會變易。既然根本不變,道義常存,如何可能斷絕?”

“若是再搞一場焚書坑儒,且以強權磨去百姓對天地自然的敬畏之心。如此也不會斷絕麼?”

郭靜中愣了一愣,道:“即便始皇帝複生,也未必能做到這點。”

“嗬嗬嗬。始皇帝隻是坑了四百餘個儒。日後說不定我華夏文明會被自家子孫唾棄……唉,後世的事不好說,不好說啊。”朱慈烺搖了搖頭,道:“郭真人,我前日說的要封一個‘全真大真人’,或是‘全真大掌教’,統攝全真道,您可考慮清楚了?”

郭靜中微微欠身,道:“蒙殿下錯愛。封以真人號。貧道已經是欺世盜名,焉能再僭越天職?殿下且稍安勿躁,靜待時日,自有應命道人出山,以闡玄教之風。”

“唔,還要多久?”朱慈烺並非真的皈依了全真教,對於玄教並沒有多大熱情。他要的是意識形態武器,就如大炮一般要盡快拿來用的!

“很快。很快。”郭靜中笑道:“不過十年上下。”

朱慈烺終於明白了老神仙的時間觀念跟自己的區別。對他來說,時間要精確到“分鍾”。但對於那些老修行。滄海桑田,一夢百年,十年隻不過是彈指一瞬。

“這十年中,還要辛苦真人廣度癡愚……”朱慈烺道。

郭靜中頷首而笑。

郭靜中明白皇太子的意思,也知道軍中常有道士對士兵們進行開解、祈福,偶爾還要加以恐嚇。在他看來。那套類似巫術的東西根本無從幫人了悟智慧,獲得最終成就。當然,以他的智慧也看得很清楚,天地間萬物定位,希望人人成聖的念頭隻是妄想。

在成真了道與誆騙世人之間。是更為廣闊的中間地帶:心理慰藉。

皇太子殿下如此迫切地希望全真教能夠以更積極的姿態入世,正是希望借由全真的智慧慰藉軍民的焦躁心態。

尤其是在亂世之後,這種心靈撫慰更顯得不容或缺。

郭靜中不急不躁,隻是開始進一步與出沒在軍中的正一道士接觸起來。他也絕不說正一與全真的差異,凡是隻以“祖師爺”為名頭,誰都不知道他說的哪位祖師爺。不過道教以老子為尊,隻要緊扣老子之教就不存在什麼辯論。

郭靜中顯然是治《老子》的高人,短短數日之內,就收了不少正一道士的心。不同於全真有師方可入門,許多正一道士出家之後也未必有明師指點,所以這些人順理成章地就投入了郭真人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