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三 滿庭紫焰作春霧(十)(1 / 2)

趙世成從來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死法結束生命。當麻繩的毛刺紮入他細嫩的脖子裏時,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壓力籠罩在他頭上。這一刻,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我要死了。

沒有老婆孩子,沒有爹娘親戚,沒有榮華富貴,隻有——

我要死了!

麻繩漸漸收緊,趙世成感覺到了身後凶手噴出的熱氣,脖子上的劇痛很快就帶來了肺部火燒一樣的刺痛感。

趙世成不可抑製地揮動手臂,仿佛能夠撥拉一些空氣填進幹癟的肺裏。

終於……

“我、招、了……”趙世成憋足了勁,擠出三個字。

脖頸上繩索一鬆,滾燙的鮮血上湧入腦,清涼的空氣灌進肺裏。

趙世成如同一個破麻袋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吸著地牢裏渾濁的空氣,卻像是在享受人生最美好的大餐。

“趙老爺決定招了?”李三立鬆開麻繩,緩步走到趙世成麵前。

趙世成鼻涕眼淚糊了滿臉,無可抑製地痛哭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會道出那可怕的三個字,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能勇敢赴死……但是他知道一點,他絕不願意再去鬼門關前奏一趟。

“我招了!”趙世成如同一個被欺負的孩子,用嘶啞的聲音放聲哭道:“招什麼都行,我招了……”

“千古艱難唯一死啊。”李三立毫不介意地嘲笑道。

趙世成抬起頭,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的分量,放肆道:“光憑我一人的口供,吳偉業也辦不成鐵案!”他似乎是想尋回一些尊嚴,然而事實卻將他敲得粉碎。

“吳偉業?是吳梅村麼!是昆山吳梅村麼!”地牢裏的一間牢房裏有人大聲喊道:“我是吳老爺的同鄉!我做過衛輝府同知!府裏縣裏通敵叛逆我都知道!讓我見吳老爺!”

“我也是!我也知道!我做過推官!”

“我是濟源典史!我要舉報逆賊!放我出去!”

……

一時間,整個牢房都響起了要舉報逆賊的聲音,全都是之前懷慶衛輝兩府屬縣大小官吏。

李三立一愣,不過瞬息之間已經明白過來。自己剛才無意中上演了一出殺雞儆猴的戲碼,這些人以為自己也要因為通敵叛降而被處斬,忙不迭地投靠新主。

至於那些所謂的“舉報”,不用問都知道,隻要是吳老爺透**線索,這些人就會不顧一切地瘋咬上去。

這也正常,若非貪生怕死之徒,怎會賊來降賊,官來降官呢?有節氣的士人早就在城破之時殺身成仁了。

吳偉業也不曾想到地牢裏麵竟然有這麼多的同盟軍。

按照工作大綱,各府縣優先完成編戶齊民的工作任務,等鞏固了統治基礎之後,再對舊官吏進行甄別處罰。

東宮當時在山東這麼做,是因為東宮侍從室有基本的人手,無須直接啟用這些舊官吏。吳偉業不知變通,隻知道按照工作計劃死套,自然事倍功半。

好在知道得不晚。

吳偉業連夜開堂,提審這些新舊人犯。隻要是沒有率賊抵抗王師的,都讓他們從地牢搬去了城隍廟。雖然仍舊有衙役看守,但總算是個有床有鋪的好地方。更不用擔心有人拿著麻繩要了他們的姓命。

這些人中還有一部分曾在闖逆土賊來攻打時做過抵抗,隻是寡不敵眾最終隻能投降。這些人就成了首批戴罪立功的官吏,拿著詳細的工作安排,重新回到了“為百姓服務”的崗位上。而現在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將城裏通敵通匪的“二通餘孽”挖出來,斬草除根。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城中的勢家沒有反應餘地,手持軍械的衙役很快就衝進了河內縣衙,逮捕了河內知縣,讓勢家們失去了居中聯絡之人。李三立作為內定的警察局長,又帶著臨時拉來的壯丁,撲向勢家豪門的大宅。

這些人家都蓄有奴仆家丁,但這些人終究隻是負責清掃的仆役,平曰裏出去欺壓一下良善還可以,麵對氣勢洶洶衝來的“做公的”,早就嚇破了膽。城中即便有抵抗,也是瞬息間就被攻破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