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 吹沙走浪幾千裏(十九)(1 / 2)

崇禎十七年的二月,春風還沒來得及吹綠嫩芽。宮中原本就不種植高大樹木,此時看起來更顯得蕭瑟。

德政殿中,崇禎帝召見左中允李明睿,詢問禦寇急務。這種召見隻要是個**就有很大概率被點到名。現在皇帝六神無主,逮誰就問“禦寇”,回答不認真就要被罵。認真回答卻又不會聽信,讓人覺得這位皇爺簡直比世廟老爺還要難伺候。

左中允李明睿卻是等這個機會很久了。他一早就想進言皇帝南遷,隻是外廷主流**對南遷持否定意見。

“故而請陛下屏退左右。”李明睿小心翼翼道。

崇禎皇帝知道李明睿真是有肺腑話要說,不願傳出去,心領神會命內侍們出去,隻留下王承恩在一旁當人柱子。

李明睿趨近禦案,低聲道:“陛下,臣自蒙召,道聞賊氛頗惡,近逼畿甸,此誠危急存亡之秋,可不長慮卻顧?惟有南遷,可緩目前之急,徐圖征剿之功。”

這話算是說到崇禎心裏去了。早在崇禎十五年,崇禎就已經動過南遷的念頭。然而這件事他跟周延儒“密商”之後,非但泄露到了外廷,甚至連在深宮的張皇後都知道了。當時張皇後就找到了周後,嚴厲問說:“宗廟陵寢在此,遷往何處!”周後雖然是支持南遷的,但她與崇禎對這位皇嫂視若母後,也隻能就此作罷。

崇禎十五年的時候,時局還沒眼下如此糜爛,皇帝已經有了南遷之心,何況闖賊已經逼近畿甸?

“此事重大,未可易言,也不知天意若何?”崇禎有了前次的教訓,十分謹慎。

李明睿道:“惟命不於常,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天命微密,全在人事。皇上此舉正合天意,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知幾其神,況事勢以至此極,詎可輕忽因循,一不速決,異曰有噬臍之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皇上可斷之聖心,外度之時勢,不可一刻遲緩也!”

崇禎四顧無人,方才向李明睿吐露心聲道:“朕有此誌久矣,無人讚襄,故遲至今。汝意與朕相合,但外邊諸臣不從,奈何?此事重大,爾且密之,切不可輕泄!”

要將整個宮廷與朝廷遷往南京,千裏迢迢,非同兒戲。崇禎又問起中途接濟等具體事宜。李明睿胸有成竹,當即呈上了設兵山東、山西、河南、通州運河和登萊海船五路,故布疑陣。皇帝以小路輕車南行,最多二十曰可到淮上。

“文王柔順,孔子微服,此之謂也!”李明睿堅定道:“陛下但出門一步,便可龍騰虎躍,不旋踵而天下運之掌上。若兀坐燕京,堅守危城,實無益也!”

崇禎聽得熱血沸騰,頗有知音之感,命在文昭閣設宴招待李明睿。等午飯之後,崇禎又罕見地在內殿再次召對明睿,顯然是覺得南遷已經刻不容緩。如此一直談到晚上,崇禎仍舊沒有放李明睿離開,與他隔案相坐,促膝長談。等李明睿出宮時,已經是夜裏二更時分了。

李明睿這次非同尋常的召對很快就在燕京官場傳開,誰都想去探探風聲。李明睿隻得閉門謝客。他也曾想過是否將這回召對的內容密報給皇太子,好歹自己也是投向東宮的人。但思來想去,李明睿終於還是邁不過“國家之臣”這道坎。既然得了皇帝信任,如何能夠再腳踏兩條船呢?

他卻不知道,就在他出宮不過半個時辰,就有一個小火者身穿便服,從宮中潛行出來,將君臣二人的一言一詞謄抄得幹幹淨淨,送到東宮外邸劉若愚手中。劉若愚沒有絲毫耽擱,命人連夜送出,乘著吊籃放出燕京城。王承恩就是東廠提督,送信人手裏自然有東廠腰牌,誰敢攔問?

……

“李明睿是書生之見。”朱慈烺拿到密報,並不以為然。孫傳庭和吳甡傳閱之後,朱慈烺道:“他倒是想得出來,五路疑兵,父皇輕車簡從走小路到淮上。嗬嗬,兵從何來?沿途還要戶兵兩部的堂官領兵防備,那些人能帶動多少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