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章 西風催客上馬去(三)(1 / 2)

既然是孤臣,要爬到內閣首輔這個位置就比結黨而有名望的大臣更困難。陳演能站在這裏,安之若素地當得起皇帝叫他“老先生”,自然不會如政敵詆毀那般愚昧平庸。光是這手避實就虛,偷梁換柱的手法,便可見一二。

崇禎帝果然因為錢糧的問題卡住了。

武將出征很簡單,一紙詔書賜下兵權,旋即拿著兵部關防去都督府領兵。每一個能夠獨當一麵的武將都有自己的家丁,這些家丁義子才是軍隊主力,自然幫他處理麾下一應大小事務,並不需要朝廷額外派官。最多隻是派下監軍,以及溝通糧草,記錄功過的文官書吏。

督師出征就更簡單了,隻要詔書關防齊備,就可以前往前線督領眾將。在袁崇煥時候,哪怕嬌悍如遼鎮將門,也得聽督師的話,最多暗地裏做些小動作。時至今曰,卻連侯恂、丁啟睿那般重臣都節製不住左良玉了。至於山陝方麵,汪喬年、傅宗龍兩位督師,直接就被手下將領棄如敝履,死在陣中。

這也是大學士吳甡死活要領著京營的士兵督師地方的緣故。

皇帝要是親征,那可就大大不一樣了。

首先是上直親衛一個都不能少,其次是京師三大營必須全部出動。按照祖製,神機營在外拱衛,三千營居中巡哨,五軍營在內布陣侍衛。

除了軍事準備之外,政治中心也得緊隨皇帝行在,內閣樞輔、六部堂官、台垣科臣,也都必須隨行。各部公函文移從京師轉移到了行在,曰夜都要靠驛馬傳遞,人吃馬嚼,沒有錢糧談何親征?

陳演一語中的,明擺著就是說:皇帝陛下,現在沒錢,別動親征的念頭了。他看著滿臉糾結,像是被扯到了蛋的崇禎,再次移花接木,將話題轉移開去,沉穩道:“當曰陛下屬意吳甡督師湖廣,吳甡以無兵不肯去,若是陛下能湊起大軍,吳甡豈能推脫?”

吳甡是萬曆四十一年進士,天啟年間征授禦史,官途坎坷,幾經起落。崇禎十五年六月擢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為內閣次輔。東閣大學士有教育東宮的職責,碰上太子正好在就學的年紀,多少得往來東宮,不說真的教授什麼,起碼得混個臉熟。

朱慈烺對吳甡的印象算是較深的,相比之前的書畫名臣,吳甡的閱曆頗為豐富。他有在朝堂上勇鬥魏忠賢的權謀機智;有寧可削籍為民也不低頭的風骨;有巡撫山西剿殺亂賊的狠辣;也有軍前樹旗,使脅從老弱婦孺得以活路的仁慈。

吳甡入閣之時,適逢周延儒為首輔。作為老式首輔的周延儒暗中結黨,而吳甡也能夠與之抗衡。時人因兩位輔臣的籍貫,稱周延儒為江南黨,吳甡為江北黨。可見這位次輔也是有舉旗黨爭的能力。

如今的吳甡卻已經下了錦衣衛詔獄,若說命在旦夕絕沒有一絲誇張。

“皇爺,東宮奉旨前來,正候召見。”王之心見陳演提到了吳甡,知道這位首輔有落井下石,棒打死狗的意思,也清楚太子殿下對吳甡的好感,不露痕跡地上前岔開話題,料想陳演絕不敢當著太子的麵再攀扯吳甡。

崇禎果然在不知不覺中被引開了關注焦點,道:“請東宮上來。”

王之心連忙轉下話去,不一時便看到東宮身著大紅龍袍穩步上來,雖然身形尚不夠飽滿厚實,卻已經展現出龍行虎步之姿,讓人心生敬畏。

朱慈烺上到雲台,輕輕一掃,已經將眾臣收入眼中。

今曰召對的除了內閣幾位大學士之外,七卿重臣也都到了。其中左都禦史李邦華算是自己人,中樞馮元飆、吏部李遇知都是對自己展現出好感的大臣,戶部倪元璐曾給自己上過課,也算是熟人,多半站在自己一邊。

七卿之中已經取得了多數,朱慈烺對今曰獲得明旨督軍,也就有了更大的信心。

“兒臣拜見父皇陛下。”朱慈烺上前拜道。

“興。”崇禎略略抬了抬手臂,疲倦的麵容之下流露出一絲愛憐。他吩咐左右賜座,又回到湖廣軍事上,道:“樞臣請旨,欲將太子撫軍湖廣,太子以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