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街麵漸漸起了一層薄霧,行人越發少了,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昏暗的路燈每隔一段路就報廢了一個,也無人修理,雷亞被路邊垃圾桶裏傳出的動靜嚇了一跳,轉頭就見一隻黑貓從垃圾桶裏鑽出來,鄙夷瞥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指月街445號。
他硬著頭皮繼續走,終於找到了位於街巷深處的目的地——相聞旅館。
其實很好找,夜色中店門口掛著兩隻橘紅色燈籠,遠遠看去就像一對通紅的眼。
門是關著的,厚重的扣門沒人應門,門鈴已經損壞。
店門口花壇上的那棵雪鬆上,他看見一隻貓頭鷹桀桀怪叫飛到上頭,一對電燈泡似的眼睛看著他。
這個季節怎麼會有貓頭鷹?
雷亞顫顫巍巍掏出打火機準備點煙,一不小心失手掉落下去,一雙手接住了它。
這是一個女人的手,他剛想道謝,視野裏就出現一對發著光的、赤金色的眼睛——夭壽了!這女人的眼睛竟然會發光!
女人微笑著,一簇火苗蹭地從指尖燃起:“這位先生要借火,我這兒就有。”
他觸電似的想要尖叫,卻發現尖叫卡在喉嚨裏怎麼也發不出來,夜風灌了他一嗓子,卻仿佛灌的是實打實的水泥。
“你還沒跟我說謝謝,真沒禮貌。”
“裘小姐,您的浮生茶在這裏。”一個穿著黑色唐裝的男人端著茶盤不知從哪裏走了出來,修長的身體像一根蕭疏的竹。
厚重的落地窗帷幔緩緩自動拉開,裏麵的燈火突然明亮了起來,一掃之前的怪異清冷。
男人望著女人說道:“請您先回去。”
女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會兒:“這位又是哪位貴客?”
“這位不是客。”男人絲毫不退:“雷亞先生,恭候多時了。”
“所以,銀嵐那個家夥什麼時候來見我?”
“很快。”
女人這才滿意地消失了。
男人漆黑的眸子泛起笑意,對雷亞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群山環抱的淺川市是一座生機勃勃的城市,但它的繁榮卻似乎與外界無關,仿佛即使與外界隔離,它也依舊佇立在時間的長河中,安之若素地存在著。
舊街區的指月街與車水馬龍的香樟街相隔最近,卻仿佛是兩個世界。
這街道仿佛遲暮的老人,白天看著清冷,夜晚更是平添了幾分滲人的氣息。
開在街巷深處的旅館,紅色的燈籠……這真的是正常做生意的麼?
最終,雷亞還是走進了這個燈火葳蕤的房子。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看到設想中怪異恐怖的事物,室內並不像外麵看起來的逼仄,裝修處處透著古意,雅致敞亮。
“鄙人司馬師,請問我來。”男人在前麵帶路,兩人走上了好似綿延不盡的雞翅木樓梯——他要找的人在三樓。
雷亞被牆壁上綿延不盡的筆畫所吸引——那一幅幅畫麵毫不相幹,有烽火狼煙的戰爭場麵,有描繪古代士人宴飲,還有各色侍女圖,既有才子佳人吟詩作對,又有鬆間老道踏月而行……如此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