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沐閑一身普通棉衣,僅是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駐足在自己生活了短短幾個月的營房前,心情有些惆悵。
本來以為終於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卻再次因為變故而不得不離去。
就像涼山上的那間小草屋。
他抬頭看了看漸漸陰沉的天空,胡亂抹了把臉,心想著不能和劉叔和霍雨那幫人告別,這樣的感覺,實在談不上有多好。
也不知道猴子的傷怎麼樣了。
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他毅然轉身,向著城門處走去。
劉叔這個時辰應該已經輪休了,自己絕對不能與他有任何接觸,讓李家的人將怒火發泄在他身上。
再次回頭望了兩眼那間不大卻讓自己安安心心睡了幾個月的營房,沐閑輕聲一歎。
隻是他卻沒有發現,在營房旁邊的一個陰暗角落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校尉緩緩走了出來,他看著不遠處那個少年前行的背影,揉了揉發紅的眼睛
“他娘的小兔崽子,走了也不告訴你劉叔一聲!”
徑直出了城門,沐閑最後一次抬眼望向這座巍峨雄城,看到那高聳入雲仿佛能夠摘星攬月的古閣,他笑了笑,揮了揮手。
嘴唇微動,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再見。”
他緩慢而堅定的向東方走去。
某座古寺之中,一個麻衣老人,腳踏繁美古劍,蒼發隨風舞動,仰天大笑間直上九霄。
涼山境外百裏處有一條滔滔大河,河水清澈,不見絲毫汙濁。
此時正有許多船隻穿梭於波濤之間,有的是在撒網捕魚,還有的是在承載船客,送往彼岸,很是熱鬧。
這時,一個身穿布衣的少年緩緩行來,他看著洶湧波濤如一頭巨獸般向前奔騰,聽著轟隆隆的水流激蕩之聲,胸中頓時升起萬丈豪情。
少年啟唇,仰天發出一聲清越長嘯。
正在忙碌著的漁民纖夫聽到嘯聲,扭頭看去,發現是一個眉眼清秀的少年,都豪爽一笑,也跟著吆喝了起來。
沐閑撓頭笑了笑,今天又走了百裏路程,他準備略作休息,找到了一塊巨石,也不嫌髒,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巨石眯眼歇了起來。
阿離從他的袖口探出,溫順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聽著漁民船夫的吆喝聲,感受著清爽微風,看著壯闊長河洶湧奔騰,他的心神完全放鬆,什麼漠城李家,早已被拋到了腦後。
就這樣,他沉沉睡了過去。
睡夢中,他見到了闊別許久的那個世界,那一個個同窗好友,仿佛還在向自己招手,複雜繁多的課本與作業在這一刻也變得親切了許多。
下一刻,場景陡然變換,一頭猛虎向著自己迎麵撲來,那冷漠的眼神不帶一絲情感,如鉤般的利爪反射著冰冷寒光,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然後一抹白衣站在了自己的身前,美麗溫婉的容顏掛著恬淡笑容,對自己輕聲說:“沒事啦。”
場景再一次變換,涼山的草屋裏,沐閑度過了此生最快樂的一次時光,他又一次體會到了如母親一般的親情。
忽然,一個身穿獸皮,體態佝僂的老人來到了涼山,找到了那間草屋,發現了虛弱無比的她,然後是迸漸的,淒美的血花。
“不要!”沐閑聲嘶力竭地大喊一聲,猛然醒了過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發現自己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浸濕,感覺到自己的右臂熱的發燙,而那獨特的力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的小臂上少了一道細長印記。
沐閑所靠巨石的另一邊,有個一身麻衣,披頭散發的老頭同樣坐在地上,背對沐閑,腿邊上擱著一個較長木匣,手中正把玩一柄連鞘卻破舊不堪,繡跡斑斑的長劍,唇角勾著一抹笑容,口中喃喃說道:“有點意思。”
老人轉過頭來,看向背對著自己的少年,笑著喚道:“沐閑?”
沐閑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陡然一驚,回頭看去,隻見身後一個麻衣老頭正笑望著自己。
“晚輩沐閑,前輩您是?”沐閑雖驚不亂,恭敬有禮說道。
“老夫是誰暫且不重要,我隻問你,想不想早些報仇?”老人狀似隨意說道。
沐閑全身驟然僵硬,他有些艱難的扯了扯唇角:“晚輩不明白。”
老人大笑一聲,波濤洶湧的河麵猛地爆起一道巨大水浪,仿佛一條惡蛟正在河底興風作浪。
“我不是他的手下,更不是他的朋友。”老人眯眼笑道:“而據我所知,你要殺的那個老畜生,比起現在的你要強上一萬倍。更重要的是,我認識她。”
沐閑聽懂了老人的話,知道老人認識“她”,於是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看向麻衣老人,眼神中多了幾分茫然。
他不知道對方突然找到自己是何用意。